宇宙深处,某空间站。
十二个晶体转换室在虚空中连成一个圆,正无声地转动。无数的纠缠光子对正在生成,其中一半在转换室中被分配到各地区的通讯仪,另一半则笔直地冲出晶体,发往圆心的黑洞。十二道光柱如同上帝手中长剑,刺向更为盛大的虚空。
与此同时,宇宙的另一端,一个通讯仪布满尘灰的屏幕,亮了起来。
屏幕照亮了四周,是片颇为不可思议的森林,林木交错倒挂,俱从光阵中长出,像是数本翻乱的纸雕书。阵西有面倾斜大湖,有少女白衣赤足,自水底一步步升上来。
她走到岸边,低头按下了接通,鬓边有冰霜蝴蝶,一闪而过。
“……快十年了,你真的太慢。”少女似乎笃定了另一边是谁,开口异常熟稔。
另一端沉默了一会,道,“我找到‘人类’了。”
“……所以呢?”少女挑眉,不以为意,“‘天枢’早已经沉了。”
“可以再造。”另一端颇为偏执。“回来吧。”
“回来做什么?别告诉我十年过去了,你还相信那个神棍?”少女笑起来,眼底却是冰冷的,“清醒一点,倘若真的有一线可能,当初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填了炮口。”
“好,你可以不信。”不过两句话,对面被激得语气都冲了起来:“那这个人,我自行处置了。”
“倒也不必。”少女愕然摇头,失笑,“……你怎么还是这样,非黑即白,肠子都没个拐弯的。”
“给个准话。”
“不如……你先养一段时间吧。”少女纵身一跃,飘飘然在虚空中转身,俯瞰着脚下这片寂静丛林,“我可以过去看看。”
眼前的湖泊湛蓝而寂静,仿佛之下居住着神明。
青央“啪”地一声把通讯仪挂了。
她眯起眼睛,瞄了一会跟摩托缠斗了半天都没开出去,刹车都踩得不清不爽的某只片刻,抬手一个响指,隔空揪起领子,把人拖了过来。
“你觉得,自己是红烧的味道好呢,还是清蒸?”
她装模作样地吓唬着新房客,可惜地球语的训练集太少,调的算法学得七零八落,开口还带了点东北碴子味。
地球人扑腾一会,慢悠悠地开口,仿佛懒得给自己为人鱼肉的命运眼神:“你不会吃掉我的。”
“这么笃定?”她外强中干地冷笑。
“虽然你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地球人很肯定地点点头。“但我现在对你还有价值,对不对?”
青央:“……”
……什么叫一看就不是好人?这些地球人,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地球人这时抬头看她,有些试探,有些警惕,“不过,你一直都没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她一时语塞,组织了好一会语言。
“需要做什么……就像你们人类养只猫,你们需要它做什么呢?”
“长得好看,对我撒娇,不乱咬东西。”一板一眼地回答了。
她严肃地思考片刻……笑出了声。
“行吧,那你也要撒娇,不乱咬东西。”顿了顿,“长得好看嘛……不为难你了。”
“……喂!”
两个小时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一时兴起是不是个错误。
这位捡回来的地球人,不远万里跑来这片新大陆,不购物,不观光,不拿自拍杆拍照,一小时追着她屁股后面问了三百来遍“我到底要做什么工作”,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星际奋斗精神?
愤而威胁,给地球人看了几段人肉香锅的资料,地球人瑟瑟,地球人噤声。
得意不过三秒,地球人很快开始嫌弃室内,转头就盯上了那辆摩托,瞅准时机把门一开,这回会开了,开一会忽然发现室外温度计,嗯……零下两百多度。
又花了半个小时安抚地球人,地球人怎么都不肯相信这具人造躯壳不会冻死,解释半天,鸡同鸭讲,最后只能告诉她怎么穿防护服。
八百年翘一回班的自律星人恨恨……她养的电蜘蛛都没有这么烦人。
好容易把防护服穿好,地球人长出一口气,转头:“青央,我以后都叫你青央吗?”
“嗯。”她没好气。
“你猜我叫什么?”眼神发亮。
“喂。”她表示冷漠。
地球人:“……”
地球人挣扎:“其实我姓庞……”
“你就叫喂。”她烦得很,转身就关了门。
听见客厅里安静片刻,传来另一个门把转动声,很轻。
还算识相,她想。
第二天,她是被庞的尖叫声吵醒的。
庞过来叫她起床,进门就看到一地散落的人体零件,有皮有脏,各自接着电源充能,她的脸分成三瓣躺在中央的工作台上,发出安详的蓝光。
庞不辱使命地嚎叫起来。
她睡得并不踏实,再被这一嗓子惊得差点落枕,起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好声气。
起来后发现,地球人的吃饭是件麻烦事。
地球人不吃能量块,不需要充电,他们的食物都是些她闻所未闻的垃圾,而且三天不喂就可能导致其死亡。
而以维京港的地理环境而言,常年零下两百度,下雨都是下的液氮,人类吃的东西,根本长不出来。
迫于无奈,她搜索了十分钟地球的古文献,对其中一份食谱使用了生物合成剂,勉强弄出了几盘奇形怪状的饭菜。
紧接着庞就问,你们这里没有厕所啊。
她一愣,昨天给你指的那个不是吗?
我是说我能用的。地球人愤怒。
她颇为迷惑,开门一看,全套激光除锈设备。
好吧……确实不能用。
于是又按照地球人的比划坑坑洼洼地画了个图纸,3d打印出来,放在房间的角落。
如是种种折腾下来,继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早退后,很快她又遇上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