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无聊的坐在阳台数着剥好的瓜子仁,一颗,两颗,三颗......,我发誓这次一定要成功的数到第五百颗,当我数到第一百七十二颗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是包子给我打来的,一接通,电话另一头的包子就大声的说。夏一,哥们请你喝酒。
抬头望着刺目的天空,我对着电话里的包子说。大中午的发什么神经,喝什么酒,你丫的成心来给我捣乱的吧,不喝。我撂掉电话,看着手里紧捏的一颗瓜子仁,思绪漂浮不定,可是怎么也想不起这是数到第几颗了。
我正想靠着意念重新数时,门外响起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打开房门,包子蓬头垢面的穿着一双人字拖站在那。
我说不去。
他说去吧。
我说就不去。
他说赶紧的。
几个回合下来,我被包子连拖带拽的硬生生从五楼整到了楼下的湖南菜馆,点好菜,开好酒,坐在我对面的包子挠了挠头发说。这顿酒你请。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说。凭什么。
包子露出那臭不要脸的表情说。走太急,忘拿钱包了。
我说。没事,现在可以手机扫码支付呢。
手机也落家里了。
此处省略五百字,我只想说交友不慎。
那天我们小半杯,小半杯的喝着,后来包子干脆拿起一整瓶一整瓶的啤酒就咕噜咕噜的往喉咙里倒,当他拿起第三瓶要喝时,我发现情况不对,抓住他握着啤酒的手说。兄弟有事说,可别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
包子打了一个饱嗝说。没事。
我说。不对,肯定有事。
包子神情恍惚的看了一眼我,然后趴在桌子上使劲的哭,饭店老板以为出了啥事,急匆匆的跑过来询问,我示意他没啥事,他再三确认后,悻悻的走开,嘴里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活的也这么不容易。
包子揩了一把鼻涕说。她过几天要结婚了。
包子口中的那个她,我喜欢叫她靓小姐,我曾经见过几次,一次是在包子25岁生日那年,包子请我在他楼下的大排档吃饭,那天几杯酒下肚,包子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怪包子为什么不提前说,这样我也好张罗一些朋友,买个蛋糕啥的给他庆祝,包子说每年的这个今天都是他最期待的一天,因为会有一个人,无论处在天涯海角都会陪着他一起过生日,只是这次那人说来不了,没有了那个人陪的包子在这个城市只剩下了我。
我说这么晚了,蛋糕肯定是买不到了,我跑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然后点了几根烟插在上面说。你就将就下,许个愿吧。
包子看着这个怪异的面包扑哧一笑说。老子怎么看它都像给死人上香用的。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从八点多一直喝到十一点多,我们喝的迷迷糊糊时,一个提着蛋糕的女孩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嘴里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还好没过12点。然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我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她说。美女,你真靓。这是我第一次遇见靓小姐,那次说好不来的靓小姐,还是在最后时刻为包子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她急促的催着包子许愿。
双手合十许愿的包子脸上露出了贱贱的微笑,而我嫉妒的差点想掐死他。
第二次遇见靓小姐时,包子因为阑尾炎手术,靓小姐特意从武汉赶到广州照顾包子,原本两三天就可以出院的包子,在医院死活不肯办出院手续,以各种撒泼打滚的理由,在医院耗了小半个月,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不要脸赖在医院的人。我知道他很享受靓小姐在身边照顾的日子,换成我也不愿意走。
包子第一次和靓小姐遇见的那年,包子五岁,靓小姐四岁,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的明媚,天空湛蓝湛蓝的,包子一个人躲在大榕树下用自己的尿和稀泥,靓小姐手里拿着一根雪糕站在那对着自己咯咯的笑。
她说。哥哥,要不要吃雪糕。
包子流着哈喇子使劲的点着头。
那天包子用带着尿渍的右手接过了靓小姐手中的雪糕,一个劲的舔,舔得舌头麻了,舔的手中的雪糕变成了小木棍儿。
后来只要包子站在那颗大榕树下用自己的尿玩泥巴,靓小姐都会手里握着一根雪糕问他。哥哥,要不要吃雪糕。而包子也会每次不客气的把雪糕连棍儿都舔得干干净净。
再后来的后来,无论包子拉多少泡尿去玩泥巴,也不见靓小姐站在那对着自己说。哥哥,要不要吃雪糕。
靓小姐走了,包子的雪糕也没有了,难过的包子很失落,他不知道他的失落是因为靓小姐走了,还是靓小姐手里的那根雪糕。
再后来,包子幼儿园毕业了,小学毕业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包子再也没有遇见一个女孩站在那对自己说。哥哥,要不要吃雪糕。
岁月在流失,包子在长大,世间的万物都在变化,唯有那个女孩和雪糕在包子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长大懂事的包子,偶尔在一次邻居们的闲谈里才得知,为什么那时候的靓小姐总会拿着一根雪糕站在那给自己吃,小时候包子家里穷,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能让他吃看起来就奢侈的雪糕,那次五岁的包子像往常一样在小卖部周边玩耍,突然他眼前一亮,看见不知道谁吃剩的半截雪糕掉在地上,如获至宝的包子一步步小心的走向猎物,然后迅速蹲下捡起那半截雪糕躲到了大榕树下,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包子,刚好被从小卖部拿着雪糕和姥爷一起出来的靓小姐看见,只有一根雪糕的靓小姐坚持要给哥哥吃,从那以后,靓小姐每次都会要求姥爷给她买一根雪糕,直到靓小姐要回去上幼儿园。
记忆就像一条长长的河,带走了许多,也沉淀了许多。
哥哥,要不要吃雪糕。当包子在学校的操场再次听到这句话时,包子读初二,说话的女孩读初一,时间易逝,容颜易改,靓小姐再也不是四岁的模样,亭亭玉立,娇羞可人,包子一个转身,时间似乎定格在了他五岁,靓小姐四岁的那个夏天。
两个人笑了笑,包子接过了靓小姐手里其中的一支雪糕,并排着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吃着冰爽的雪糕,晒着暖暖的阳光。
时间静好,仿佛一切如此。
从此包子多了一个妹妹,靓小姐多了一个哥哥。
包子说。谁要欺负你,我打爆他的头。靓小姐站在那咯咯的笑。
有一次靓小姐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死缠烂打的要做她男朋友,靓小姐不依,在她一次回宿舍的路上,男生带着几个小哥们拦住了靓小姐回宿舍的路,男生说不答应做他女朋友就不放行,刚好路过的包子看见靓小姐被欺负,扔下书包就跑过去对着那个男生一脚飞踢了过去,男生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其他几个小哥们见男生被欺负,围了过来,包子抓住躺在地上嗷嗷叫的男生一顿胖揍,那几个小哥们对着包子一顿猛踢,被闻讯赶来的老师制止后,男生的头肿成了猪头,包子的腰踢断了两根肋骨。
靓小姐接包子出院时问他当初为什么那么不要命。
包子捂着还会疼痛的胸口笑着说。谁要欺负我妹,我就打爆他的头。和包子并排走着的靓小姐第一次发现有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汶川大地震那天,正好是包子的生日,说好了要赶回来陪包子过生日的父母,在参与当天最后一场抢救时,被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产生的泥石流冲向远方,再也没有醒过来。
追悼会结束的那天,靓小姐陪在包子的身边,她拉着包子的手说。以后的每个生日我都陪着你一起过。
在那段最难熬的岁月,是靓小姐一直陪在身边鼓励着他,帮助着他,关心着他,是她让他走出了那个至暗时刻,是她帮着他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他说那段时间要不是她,也许他挺不过来。
他们读了同一所高中,后来包子去了广州读大学,靓小姐去了武汉读大学,大学毕业后,他们各自留在了当地的城市,每年的5.12靓小姐都会风雨无阻的出现在包子的身边,他们一起点燃蜡烛,她看着他在那认真的许愿。
有一次靓小姐问包子,每次都许的什么愿,包子总是笑而不答,他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靓小姐其实有过好几次机会能够和包子一样生活在广州这个城市,第一次是靓小姐高考填报志愿,想和包子生活在一个城市的靓小姐打算填报广州的大学,在争取包子意见时,他第一次劈头盖脸的对靓小姐一阵痛骂,执意要靓小姐填报武汉大学。
第二次是大学毕业后,靓小姐得到了两个OFFER,一个是留校任教,一个是广州一家知名的外资公司,靓小姐瞒着包子,一个人偷偷的打包好行李踏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后来是包子绑着她从广州送回了学校。
第三次是包子阑尾炎手术,靓小姐来照顾他,那晚靓小姐坐在包子的病床前一直的哭,包子问她为什么,靓小姐说她想留在广州,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包子没答应,立马给她买了一张广州回武汉的火车票,在站台告别时,包子头也没有回,靓小姐一个人伫立在那看着他消失在人流。
我问过包子为什么一直拒绝靓小姐,包子避而不答。
我说那她要结婚了,你为什么会难过。
包子低着头说他也不确定对靓小姐的感觉是爱更多,还是亲情更多,他说这么久了他一直习惯了有她在,他也不确定靓小姐对他是出于妹妹对哥哥的关心还是什么,两个人互相关心久了,很多感觉就变得模糊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和她说出来。
包子说他们就像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他于她更像哥哥,她于他更像妹妹。
我说你没有问过她怎么知道你们之间不会除了亲情之外还有爱情。
包子说其实两个人现在这样也挺好,一旦说出怕打破了那种美好。他说。这个世界有一种关系是介于亲情和爱情之间,说不清也道不明。
包子一直没有跟我说他为什么几次拒绝靓小姐来广州。也许有些事情,它本来就没有答案。
靓小姐婚礼的那天包子去了,包子作为亲属发言,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他看着站在台上幸福的靓小姐,他把一路上打好的腹稿重新推翻,他转过身对着台上的新郎说。这是我妹妹,要好好待她,如果发现你欺负她,一定打爆你的头。
新郎一直点着头,靓小姐一直流着泪。
他与她之间似乎只有这种关系最稳固和长久。
其实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有一种关系和亲情爱情友情同样重要,那就是无论你和对方处于何种角色,在彼此的心里始终都有各自的位置,说不清道不明。
只要你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