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晚上举行了一场宴会。
外域人踏上中原的土地,占了久负盛名的城。
热闹彩烈。
所有人都说这是妖主和天主的神威。
我的脑子里却全是烧焦的尸体,零落的残肢。
天主太难当。
我甚至想,还是做傻子的好。
一杯又一杯的酒灌到我的肚子里,一句又一句的赞扬飘到我的耳朵里。
我又觉着还是做天主好。
城里烛光通明上映薄天。
城府中所有的人都大快朵颐。
但我吃不下。
喝了酒后,我的眼睛生出毛病。
我看见那些送进吃喝的人里的肉不是牲畜,是城里人的肉,是胳膊,大腿,手指,脚掌。
一口口,两三下一个人便吃下一个人去。
我想起母亲,还有弟弟,父亲,门上所有的人。
他们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别人吃掉。
可要是知道我这样想。
母亲会沉默,父亲会摇头,弟弟我不清楚,门人会笑我。
傻子总是喜欢臆想。
那不想了,我是天主不是傻子。
宴会散去夜的梦里,我又梦到了清池。
池子大了一圈,波光粼粼里有了摇曳的绿影。
风也吹过,响起簌簌的声音。
池子边有了林子,林子中过了长风。
我跑到林子里,手中多出铲子,我用力挖,两下三下一个人头就挖出来。
我挖出不知多少个人头,它们长在树根下。
当我垒出一个人头山的时候。
天明了,我醒来。
我说:“我渴。”
有人送上茶来,茶里飘着几片绿叶。
我眼前出现人头。
于是我捡起茶里的绿叶。
我的手指一碰上,叶子变成黑色。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我是“傻子”才会让绿叶变成黑色,还是“天主”的缘由?
我一点也弄不清。
茶水飞出来溅在我的脸上。
手中的黑叶和茶水一起开口:“你拥有了我们。”
我忍不住说:“我真成一个傻子啦。”
它们说:“你是我们的主人。”
我放下它们走出帐篷。
走上城墙。
我抚摸着城墙上青色的石头,看着上面箭矢的刮痕。
城墙内所有人都看向我。
昨晚一整夜都在下雪。
我的目光里都是除了尊奉我为“天主”的人外,其余的都是白色。
我的耳朵响起:“你是我们的主人。”
又呓语:“你掌控我们。”
城墙下的人仍然注视着我。
黑色的种子覆盖在雪面下。
“掌控我们。”
于是我抬起手,向后一拉。
无数的黑植都从雪面下爆出,噼里啪啦地窜掇许高。
一片黑林出现了,出现在整片整片的雪白中。
我是它们的主人。
新拔的黑林里阒然寂静万般。
忽地,阵阵高呼似乎要把天地喊破。
我听见:“天主!天主!”
梦里的人头山在我眼前出现。
我开始害怕了。
我现在有的这个本事谁也没有过,可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没做就有了这个本事。
到底是为什么。
是什么驱使着我,又叫我心里生出屠戮的心绪。
我的眼前浮现人头山。
我控制不住,向下一挥手。
漫天的黑林叶便“唰唰”穿透林里血肉的躯体。黑林里的欢呼还未停止,刺厉的惨叫猛然传出。
有些人哀嚎着跪下:“请天主恕罪。”
有些人吼着翻滚:“为什么。”
更多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便被刺破了头颅。
血液慢慢从黑林里流出来,夹着黄色的脂肪白色的脑浆。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这究竟怎么了。
我不想杀人,一点也不。
可我还是止不住,止不住为这天地间加上更多的红色。
蓦地,一声呼啸射入我的耳朵。
有什么东西撞击在我的脑袋上,将我撞出去好远。
我趴在雪地上,眼里全是星星。
我伏在雪地上痛苦地哭出声来,几道血流流到我的嘴边,又让我恶心得直呕。
真的好痛苦。
难道上天也不允许一个傻子有别的身份吗。
只是做了几天的“天主”。
上天便这样惩罚我。
我只配做一个傻子。
我颤抖地站起身来:“我不是天主,我是一个傻子,是世间最傻最傻的一个傻子。”
我的家伙又硬挺起来。
我只想砍掉它。
巫桓站在我的身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嘴角朝我走来。
我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说:“我们回吧。”
我不说话。
他走上前:“天主,走吧。”
他摸上我的肩膀,微微用力。
他又温柔地说:“走吧。”
走,去哪呢。我想。
巫桓依然温柔地看着我,双眸玄光幽暗。
他的眼瞳是完全的黑色。
这双眼叫我感到疲惫。
不知何时,我便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