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就算曾经宋士杰那个恶魔糟蹋了她,她也只是恨,只是想手刃了他。而今,亲人的伤害像千刀万剑一点点的割她的心一样痛。
她爬在床上,蒙着被子,咬着袖子,任凭泪水长流。她想放声大哭,又怕孩子听到,努力不哭出来,但似乎也只有手上传出的疼痛可以让她舒服一点。
对于牛二,她脑海里呈现出无数画面,歪瓜子长脸,斜眉豆眼,这全身上下就没一处长得和谐的地方,这倒算了,更难以接受的是这人游手好闲,上山下河,打鸟摸鱼,出了脑瓜子转得快,鬼点子多,就没一点像个正常人。
那年,为了多分半亩田地刻意为难她,毫无同情心。而如今,却要和他在一起,如此自私自利的人,为了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可另一方面,自己还有得选么?天澜镇回不去了,跟着妈妈在这个家大嫂又天天横眉竖脸,没个好脸色,让妈妈跟着受罪,这样还不如去死,一了百了。
“霜儿,咱娘俩咋就这么难啊!”想到孩子,悲痛的湘湘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湘湘,出来下。”屋外,外出的妈妈回来了,轻声呼唤到。
“嗯,就来。”湘湘抹抹眼泪,艰难的挤出几丝笑容,在屋内回答道。
湘湘走出屋子,看到妈妈背着许多玉米和一袋稻谷,正纳闷,妈妈就说话了:“回来时你牛伯母给的,这不要来着,她非得给,唉,我们也没多少粮食了,霜儿正长身体,可不能饿着,就当借她们家的吧!来年再还。”
湘湘苦涩的微笑着回答道:“嗯”。
接下背篓,妈妈才发现湘湘眼晴红肿,心痛的问道:“湘,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湘湘强笑着说:“妈,没什么事,只是眼睛里进了些灰,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女儿没受什么萎屈,妈妈纠紧的心一下放开了,说:“女儿啊,你牛伯母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我今天和她好好谈了谈,她们家不嫌霜儿,你牛伯伯也是个好人,牛二这娃皮是皮了点,但心眼不坏,你去他家妈放心。”
“妈啊!”湘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看着满头白发的妈妈,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你爸在时什么都是你爸作主,你爸不在了,妈给你作主。他要是看到你进了这么户好人家,九泉之下也该明目了。当年送你去宋家后,就一病不起,没几个折腾就死了。这也难怪,他从小就把你当个宝贝似的,长大了亲手把你往火坑里推,他是又恨又气,至死都不眠目啊,快断气时都还念叨着后悔当年不该为了娶你嫂子给他借钱,自已挖个坑往里跳啊。”妈妈越说越伤心,昏黄的眼角冒出些许泪光,让湘湘看着太心疼。
“妈,别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咱不提。”
“哎,不提,不提,你看妈妈是老糊涂了,来来来,背几升去河边碾来吃,咱也吃几顿净米饭。”妈妈伸手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
湘湘倒了几升稻子扛着来到白花河边的碾房里,把谷子倒进辗糟,看着被河水冲击木叶带动着滚动的石滚子,心想:石滚也许也不想滚动,想要自由,但还是在河水的推动下不停地绕着人们设定的沟槽一圈一圈的转下去,这就是命吧。”
想想自已,又何偿不是那不得自由的石滚子啊。
心情沉重,看着什么都像魑魅魍魉,一向勤劳的湘湘,今天也偷了个懒,辗完米后便躺在木桥上,闭目听着翻滚而去的河水,直到天黑。
天黑了,月牙儿出来了,把扛着米袋的湘湘身子拖得老长老长。这下坡容易上坡难,百花谷里的村民们习惯于攀上长坡后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息息,湘湘也放下米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休息。
空中飘来一股浓烈的酒香,“咦,谁这么晚了还在这儿,是醉酒了么?这么冷的天一觉醒来还不得生病啊。”
心地善良的湘湘循着酒香找去,朦胧中看见一个人躺在槐树下不远处的草丛里,不省人事。
“天,怎么这么倒霉,怎么会是他,这不弄醒他吧又不忍心看他睡在这湿漉漉的草地上,弄醒他那又得多尴尬。”湘湘思绪在管和不管之间飞速的跳动着。
“哑姑,哑姑,是你么?你来了?你真的回来了?”被凉风吹醒的牛二一睁眼便看到身形瘦弱的湘湘,还以为是哑姑,开心激动的问道。
湘湘心里微微一颤,居然是为了哑姑醉卧在这,真的是难以想像啊,这都三年了还如此痴心。而自己的风哥呢?怕是也没这般痴情吧。想到这,一向对牛二没有好印像的湘湘也不由心生敬意,平添几分好感。
“是我,牛哥,我是湘湘,不是你的哑姑。”
牛二揉了揉稀松的眼皮,注意看了看,“哦,是湘湘啊,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做什么呢?”
“辗米,妈妈叫我来辗点米。”
“哦,是这样啊。”牛二说完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走到树边,二话不说扛起米就走,“黑灯瞎火的,你怎么不早点回去,真是的,我送送你吧。”
别看牛二这几年自虐得又瘦又黑,但这男人的力气女人真没法比,尽管醉了,扛起米来像没扛似的轻松。
这倒把湘湘难到了,这孤男寡女的,被别人瞅见给自已扛米那不得百口难辩了。
“哥,我来,我扛得起。”湘湘赶紧说道。
“你是怕人看见说闲话吧?你这一天活在别人的影子里累不累啊,赶紧的,走吧!”醉熏熏的牛二看着湘湘,示意她走前面。
湘湘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别人的好意,只好言听计从的走向前。
“湘,我们的事你咋看?”牛二平静的问道。
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湘湘难堪极了,但又不想违背自已的意志,“哥,我从小就只把你当哥。”
话虽不多,但这意思聪明的牛二还能不了解。
开心的说道,“妹,我也只把你当妹啊,可是我老爹去寻死,你说我能不答应么,真希望自已去死,但又怕哑姑回来见不着自已得多伤心啊!”
湘湘更加纳闷了,“这哑姑姐难道不是去逃婚的么?真要如牛二现在所说,在一起岂不更好?这是什么逻辑?”
牛二看出了哑姑的疑惑,便把他和哑姑的事前前后后的说了。又道:“只要你不同意,一切都好。”
这得有多情深啊,为了爱的人宁愿自己逃离,这又得有多蠢啊,这样子明明谁都会很痛苦,很受伤。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当年何偿不是为了家人亲手葬送了和风的情缘么?人有时做个选择真的好难好难。她似乎有点明白牛二这两三年为何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啦。
接着便是一路沉默,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到家了,牛二把米给湘湘放在肩上,便歪歪斜斜的回家去了。
湘湘怔怔的望着牛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可怜的背影,曾经坚不可摧的防线有了一丝动摇,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或许真能对霜儿好。
怀着心事,湘湘走进院子,身后皎洁的月光似乎也不在那么让人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