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景,是一种街头说唱游艺。现在,已不多见。儿时,花一两个铜板,趴在类似照相机的暗箱上,透过镜头,看一张张图画。卖艺人一边唱着介绍画片内容,一边还高声吆喝:“快来看,看大姑娘洗澡啊!”来招揽顾客。回想起来,这类所谓的大姑娘洗澡,很可能就是安格尔的名画《土耳其浴室》之类的复制品。
对那时的中国人来讲,是颇为耳目一新的了。我也很惊讶当时的四书礼教之徒,恨不能把妇女的脸都蒙个结实,唯恐有伤风化,使人堕落,居然能容忍这类异邦之物,在街头泛滥,肚量也真够大的。
在北方,这游艺就叫拉洋片了。中国人是最会洋为中用的,形式又有所改进,索性绘制在布匹上,悬挂在高处,唱一篇,翻一篇,使更多的观众,可以同时欣赏。于是,开始讲究画、唱并重,甚至唱重于画。而且在腔调韵味上,每个演艺者都追求自己的特色。北京天桥几大怪之中,就有以拉洋片而叫绝的。
这种街头游艺项目,始于何时,准确日子有待专家考证。但在大清王朝时从外国引进,是毫无疑问的。西洋景也好,拉洋片也好,一个“洋”字,便像洋火、洋油、洋蜡、洋柿子、洋戏匣子一样,表明了那个闭关锁国时代的特色了。
我有时也很纳闷,那时海禁并未大开,从朝廷到官府都畏夷如虎的情况下,洋玩艺就源源不断地流入我中华古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连《红楼梦》的荣国府内,都有了把刘姥姥吓一跳的自鸣钟,和名叫“依弗那”的洋药。像这种安上一个诲淫诲盗帽子,也不算过分的西洋景,能够大摇大摆在街头巷尾,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看来,这种中外交流,从精神到物质上的互通有无,是人类的一种本性。人,长着眼睛,自然想看到一切可能看到的世界。绝不是当时的皇帝或太后一道圣旨或懿旨,就可以割断来往的。《诗经·小雅·伐木》篇里,“嘤其鸣兮,求其友声”,就充分表达了人们这种无法孤立,渴求友情,需要沟通,彼此了解的心声。
我们还能记得的“斗资批修”调门唱得最高的时期,也是相当自我封闭的时期,但那时,各单位想方设法搞的内部电影,谁不争着抢着去看呢?
想到这里,就觉得大清王朝时,西洋景传入中国,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