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一场大的动荡不安,总会引发一场大的残酷杀戮,造成生灵涂炭、血流遍野、沉冤难雪、万民喑哑的局面,紧接着必是一场暴虐统治。在整个社会的大倒退中,恶行对于进步的摧折,丑陋对于公正的嘲弄,乖戾对于文明的肆虐,黑暗对于正义的亵渎,成了普遍和公开而且不以为耻的现象。
当整个社会只有一种威慑的声音时,那社会便不能称做健全的社会。而统治者靠刺刀、监狱与荷枪实弹的武装士兵保卫才能生存,这种统治也不能称做正常的统治。在马鞭和铁蹄下人性被抑制的社会里,失去最起码的安全感的人也不可能像人一样生活。
这样,人类的恶本质像癌细胞一样迅速蔓延扩展,浸润腐蚀整个器官。人与人之间的告密、出卖、谗害、构陷,置对方于死地的卑鄙行为,立刻如瘟疫似地传染开来,而且愈演愈烈。生活在恐怖统治中,惟有从恶去使别人恐怖,自己方能免于恐怖。所以鹰犬走狗、爪牙打手、细作线人、密探暗谍这类职业,便异常地兴旺并猛烈地发达起来。于是,以恶近恶,恶性膨胀,用人惟恶,恶性循环。由于汰优存劣、远善近恶、刈良遗莠、憎洁喜污的单向选择,个别人的恶自然要发展为集团性的恶。所以,穷凶极恶的董卓以后,出现李傕、郭汜这样无恶不作的人物,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恶与恶也是物以类聚的。所以去掉一个董卓,出来两个董卓,就是恶的泛滥之果。社会如人,潜藏着这种病态的恶,一旦如癌扩散,有时近似物体的加速度运动原理,愈演愈烈,无法控制,最终,必然酿成一场不可收拾的悲剧,遭殃的当然是老百姓,以致多少年休养生息,也恢复不过来。一国之都、蔚然王气的洛阳,只残留数百户人家,岂不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