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西北部一片崎岖的荒地上驻扎着两万忠林军,密密麻麻的营帐井井有序,戒备森严。
忠林军将领洪海正在军帐中同他的副手成桓查看地图,商议计策。洪海五十余岁年纪,中等身材,他神态庄重,散发出一种威严之气,可若仔细打量,会发现他眉宇间的沧桑之感。十余年来,他致力于平定各地叛乱,日日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可到头来,却得不到他最在意的人的理解,前些日子他最亲的人还同他大吵一架。
军帐之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接着一个二十五六的青年走入军帐,他行礼之后,说道:“洪大人,成大人,周平又派人前来催促进军。”
成桓拍案而起,怒道:“这个周平不过奸佞小人,竟屡得升迁;洪大人为平叛大业尽心竭力,反倒遭受降职。可笑!那周平何德何能,竟号令起洪大人!”
洪海却挥了挥手,叹口气说:“只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便好,官位如何无关紧要。”
成桓道:“道理虽是如此,可想来一肚子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我军于前线拼死命活,周平三万大军却按兵不动、隔岸观火,他倒逍遥自在。小人得志,良将埋没,朝廷糊涂啊。”
洪海道:“当务之急是拿下川东一带的反贼,解救百万百姓。可是这一代的反贼难缠得紧,远胜往日之敌,想要一鼓作气击溃叛军,委实不易。”
吴羽上前一步,说:“叛军的增兵于昨日抵达边线,数量超过一万人。洪大人,此番进攻让属下上阵罢。”
洪海沉吟半晌,道:“也好,不能再耗下去,若是叛军的增兵源源不断到来,将会对我们很是不利。”吴羽是忠林军第一猛士,是洪海手下最得力的猛将。虽说他们的火枪装备率较高,但装填弹药的效率太低,真正能发挥巨大作用的还是吴羽这样身手敏捷、万夫难当的猛士。
吴羽问:“两位大人,不知此行攻打何地?”
成桓指着地图上一块地方道:“我同洪大人商议过,这两个月,我军先后辗转攻打叛军四处不同防线,此次一反常态,再度攻打风头坝。先前一役,风头坝的反贼守军几乎油尽灯枯,这一次定要拿下这块地方!”
……
夔州边境一处小山坡上,复华盟所有重要人物都挤在一个营帐中。杜天钦摆弄着一个纱布做成的口罩,与其说是口罩,倒不如说是一块加厚的灰色面纱,形状不方不圆,看上去有些滑稽。不过,如果将这个口罩与一旁的眼罩相比,竟然还算得上正常。眼罩的材质有点像塑料,软而透明,左右眼睛位置都明显凸出,大小不一,一根棕色的粗皮筋将其连成一圈,甚是丑陋。今日早晨玄非差人送来了几套这样品,还解释说:“时间紧迫,暂时只能做出这个样子。虽然丑了些,做工粗糙了些,但还是有点作用。”杜天钦也能理解,这个时期就算是西方国家也还没怎么工业生产塑料、橡胶,玄非能捣鼓出这种眼罩,已经非常不错了。
杜天钦、东河、赵复三人站在一张木桌一方,东河、赵复比杜天钦高出半个头,身材威武,雄姿英发。杜天钦很早就向众人介绍过赵复,对赵复的身手大加称赞。月竹、郭成、薛立、玄门等人皆是身穿戎装,站在另外几方。
“你有把握吗?”杜天钦问身边的东河。
东河点头说:“趁乱抓一个人并非难事,至于退路,若将忠林军的将领洪海擒在身边,想来他的也不敢放黑枪。”忠林军上上下下的士卒皆是一胸正气,杜天钦心底里不愿与忠林军为敌,东河的主意便是将洪海“请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许就有微小的机会化敌为友。
赵复说:“我就负责配合东河兄弟,我们二人联手,这件事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赵复了解生擒洪海的行动后,主动请缨,与东河同去,二人相互照应。或许也就只有赵复一人,才能在乱军之中帮上东河的忙。
月竹面上露出担忧之色,说道:“你们二人的身手固然在官军中无人能及,官军却是有近两万人,可不要白白送上性命。”
郭成也说:“是啊,他们这么多人,一旦你们被围住,那可就没法逃掉了。”薛立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次行动,就算是薛立也知难而退。
玄门却说:“凭东河小哥还有赵复大哥的身手,岂是那帮官军就能随随便便围住的?况且还有三马车烟火罐,嘿,这玩意儿厉害着呢,比烟囱冒出的黑烟还浓,比胡椒面还辣,那些官兵咳嗽、揉眼睛还来不及呢,哪还有精力去围困旁人?今日的演示你们也都看到了吧,小小的一个罐子能钻出那么大一片黑烟。”玄门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制造烟火罐时,他可是替他兄长玄非搭了把手的。
杜天钦道:“无论哪条防线,地形都是我们占优势,这烟气确实能对官军造成很大影响。不过,东河小哥,赵兄,你们仍然得多加小心,不可过于冒险。”
赵复笑了笑说:“这不必担心,若遇上无法对付的危险,我与东河兄弟定会立刻返回,不与官军拼命。是吧,东河兄弟?”赵复转头对东河说。他心底里非常欣赏东河,单从东河的精神气度就可以看出他的非凡之处。赵复能成为守护者,他的格斗能力自然是十分出众的,但这是他自己十余年刻苦训练的结果。东河的身手同样超凡,但他仅仅刚好二十岁,不知他少年岁月经历了多少风雨才能达到这种高度。
东河行了一礼道:“是。赵兄阅历丰富,若遇上意外之事,到时还需依仗赵兄。”东河当然知道赵复是怕自己为了完成任务而拼命蛮干。
众人商议片刻之后,忽然有人惶急地赶入军帐,行了一礼后大声道:“各位大人,巴东县东面一百里外有大批官军逼近,估莫兵力过万。”
众人皆是一惊,都从位置上站起来。月竹向来报的下属点头道:“你即刻带些人,继续监视官军动向,每过一个刻钟派人回来上报。”那名下属令命而出,月竹又面向众人说:“官军超过万人,想来他们是倾巢而出,需即刻增兵邻近巴东县的齐天岭、得天都两处防线。”
郭成面露担忧之色道:“除去驻扎在各个防线的义军,夔州之内有六千余兵力尚可调动,再算上一万白岩山战士,就算正面对抗忠林军来犯也不足为惧。可忠林军有日行两百里之称,就怕他们并非进犯齐天岭和得天都,以至使我们的增兵扑了个空。”
薛立说道:“老郭说得有理。此前几役忠林军进军地各自不同,却也说不准他们就不故地再犯。巴东北面的风头坝驻军经过上次一战已元气大伤,倘若只增兵齐天岭、得天都,忠林军却绕路再犯风头坝,那可就难整啦。”
杜天钦倒很从容,除了他以外,月竹、薛立、郭成、玄门都对东河、赵复的行动没有把握,因此部署兵力时并未考虑二人擒来洪海的情况。可既然东河自己说有信心,那么杜天钦也就有信心了。两人得手之后,控制住忠林军主帅,以洪海在忠林军士卒心中的地位,料想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杜天钦无法解释他对东河的信心来源,所以嘴上说:“巴东目前还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我把白岩山寨兵调到巴东,待明确忠林军目的地后再派兵支援。白岩山寨兵中有两千骑兵,每人装备有火枪、长刀,忠林军行军速度虽快,可两脚总快不过四蹄。”
众人听后,都赞同地点头。
散会之后,杜天钦即刻领着白岩山寨兵出发,同行的还有东河、赵复、玄门、薛立。月竹与郭成还有六千复华盟义军留守边境军帐中,以应对突发状况。杜天钦等人经过两个时辰行军,翻过崎岖的山路,终于抵达巴东县,驻扎在长江北岸。
而忠林军离巴东也靠近了几十里,他们的目的地果然不是齐天岭、得天都。忠林军突然改变进军路线,横穿赤翡峰间道,那赤翡峰高耸陡峭,间道狭窄,近两万大军不但全部穿过山峰,而且用时竟不超过两个时辰。接着,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准备了大批船只,竟又在短时间内横渡长江,直奔上次进军之地——风头坝。倘若杜天钦的白岩山寨兵增援未至夔州,忠林军只需比月竹手下的夔州增援义军早到一刻钟,在这短短一刻钟内,他们就可以横扫风头坝的残余守军,一举拿下风头坝。
但是忠林军的计划落空了,白岩山的两千骑兵早已抵达风头坝。杜天钦将三大马车烟火罐分为九个马车装载,用以加快行军速度,杜天钦、赵复、东河、玄门、薛立还有一支四百人的火枪队同样比忠林军早一步到达风头坝。
风头坝修筑的土垒仍旧残缺不全,土石地面上的弹坑还未填上,走入其中还能闻到一股火药味。白岩山四百人的枪队半蹲在残缺的土垒后,除了前面十余人手持燧发枪之外,其余人都端着一直超过一米二的火枪,枪口齐齐地对准土垒前方。在白岩山枪队旁边,原驻的一千守军蹲在土垒之后,只是他们的眼中有着明显的疲惫之色,手中的火枪看起来十分陈旧。枪队之后,两千骑兵整整齐齐地立在后方的平地,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杜天钦、东河、赵复、薛立、玄门站在一块高处,眺望前方。也许不久之后,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将是铺天盖地的万余忠林军。此时白岩山的主力仍在奔驰而来的路上,风头坝只有不到四千守军,而忠林军兵力至少超过一万,甚至接近两万人,纵然兵力数量差距悬殊,可义军中无人心怀惧意。
东河与赵复戴起了那奇特的面罩和眼罩,身形一闪,两人转眼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确定二人走远后,玄门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二人的样子,活像一只蒙面大蛤蟆!跳得还飞快!”话语一出,肃杀的气氛有所缓和。
杜天钦笑笑说:“你这话若是给东河听见,不知他会不会揍你。”
玄门急忙摆摆手说:“东河小哥和善得紧,只要你别让他出手,他定然不会为难我,我可挨不过他的拳头。但瞧他们二人那滑稽模样,说像蛤蟆是确有其事呀!”
薛立瞪了玄门一眼说:“总比你这个尖嘴猴腮的毛猴子强上数百倍!”
玄门不甘示弱:“你一身黑毛,一身横肉,与野豪猪可有的一比。”
薛立闻言也不气恼,哼了一声:“多日不见,想来你是一身痒得慌。”
薛立语音刚落,忽有一人来报:“忠林军已到五里之外!”
玄门搓了搓手回答薛立:“正事来啦,可要比比?”
薛立道:“奉陪到底。咱比谁杀得清兵多!”
杜天钦却说:“不急,这一仗是否打得起来还不知道呢。”
不久之后,忠林军万余大军浩浩荡荡地抵达风头坝两里之外,已入视线之内。大军一字摆开,正中央立着的一支高高旗杆随风飘动,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忠”字。黑压压的一片人个个身穿甲胄,手握火枪,威威而立,宛若天兵。忠林军正中央立有一骑,一个全副武装的青年骑着一批雪白的玉马,但见那人眉清目秀,雄姿英发,手握一把雪亮的长刀,火枪置于马头,赫然便是忠林军第一勇士吴羽。
忠林军一出现,义军中一千余名原驻守军便按耐不住,目露凶光。几日之前,他们中大多数人被忠林军枪炮所伤,饱受痛苦,到现在旧伤仍旧未愈,他们早对忠林军士卒恨之入骨。尽管忠林军尚在枪炮射程之外,一千义军依旧放了两轮火枪。然而,忠林军对这远远的枪响充耳不闻,阵型丝毫未乱。
杜天钦微微皱眉,心想:“义军终究不是正规军队。”他叫来原守军头目,让其看住手下士卒,不可误伤正在敌军附近埋伏的义军战士。
随即,忠林军那边传来几声巨大炮响,正是他们进军的信号。只见吴羽长刀一挥,忠林军顷刻间有条不紊地分散,以土石为庇护,快步前进。隆隆的炮声响起,惊天动地,但两军距离仍是较远,忠林军的炮弹落在义军土垒百米之前爆炸,掀翻了泥土,迸发出明亮的火光,虽伤不到义军分毫,却让义军士卒一个个心惊肉跳。
杜天钦、玄门、薛立三人站在土垒之后,却是镇定自若。杜天钦右手一挥,随后一颗号炮伴随着刺耳的尖啸直冲天际。
玄门仰头看着飞天的号炮,笑着着说:“还是咱们的炮气派!”
忠林军中,吴羽听到尖啸声,又看到这高高飞起的炮弹,以为这是义军开火的信号,当即让忠林军士卒就近寻找掩护体。但是,义军的炮火并未如约而至,就连枪声也十分稀疏。
下一瞬,突变发生。在忠林军大军外围附近,一个个身影突然从松散的泥土、草皮中钻出来,近百个埋伏的义军同时露相,每人均是浑身泥土,腰上拴着两个铁罐子。忠林军士卒骇然色变的同时,一个个铁罐子已从天而降,落入大军之中。忠林军士卒反应极快,顷刻间扑倒在土壑中,可是铁罐子并未如约爆炸,而是急速喷出大量黑烟。待埋伏的义军扔完所有烟火罐闪身回撤时,忠林军万余大军便被浓浓的黑烟笼罩在内。众士卒只觉得一时间天昏地暗,眼睛被浓浓的烟气熏得泪水直流,黑烟入鼻,一个个都靠在土石旁剧烈地咳嗽。
土垒上义军距离忠林军并不近,可仍旧能够感受到烟气的浓烈,整个天空仿佛都黯淡了几分。玄门看着忠林军士卒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拍手称快道:“妙极!若非顾虑伤到东河、赵复这两位自家兄弟,要是趁机再丢几百个霹雳罐过去,定能炸得他们屁滚料流!”
薛立道:“哪有这么容易。烟气虽浓,一万多个人中总有人还能见物,你要是走过去丢霹雳罐,你看他们会不会把你打成筛子!还有,玄门小子,你看那团大黑烟,妖气十足,说不定会蹦出几个三头六臂的妖怪,那时屁滚尿流的便是你小子啦。”
玄门面带鄙夷之色道:“你这话还是去吓唬小屁孩吧。”
杜天钦笑道:“薛立说得也有理,且看他们虽被烟气搞得狼狈不堪,却临危不乱,都寻到掩体防护——不过,我怎么觉得这黑烟有些不对劲?”杜天钦忽然皱起眉。
玄门道:“有什么不对?几百个铁罐子一同放气,黑烟自然充沛得很,光是这些臭气就能弄掉他们半条命。”
果然,黑烟的笼罩范围仍旧持续扩张,天空中仿佛覆盖了一层黑纱,正午的时辰竟有了黄昏的感觉。
“不对,这烟气是冲着我们这边扩散而来的!起风了!”杜天钦紧张地说。
众人猛然惊觉,不知何时刮起了西南风,加之黑烟往高处冒,义军地势较高,此刻烟气正快速往义军阵地扩散。白岩山枪队、骑兵、原守军皆是大惊失色,他们刚才都目睹过那团黑烟的的厉害。杜天钦急忙吩咐众士卒保持镇定、维持原状,守军阵型这才没有乱。
薛立粗嗓子骂道:“该死的贼老天!这时节刮你大爷的风!”
杜天钦苦笑说:“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个儿的脚吧。”杜天钦怅惘万分,自己居然把天气这个不可控的因素给忽略掉了。
玄门也说:“可不是嘛,咱们这是自作自受。对了,不是还有个青蛙眼罩吗?我来试试。”随后,他接过杜天钦递来的面罩、眼罩,急忙戴上,模样甚是滑稽。
但这时杜天钦可没功夫嘲笑。烟气很快就覆盖过来,虽然烟气已经随风消散了几分,可依旧能问到浓浓的刺鼻味。烟气入鼻,杜天钦顿时觉得头昏脑胀,两眼昏花,浑身似没了力气。幸亏此时忠林军也饱受呛人的黑烟折磨,按兵不动,情况倒也不是很危急。杜天钦低着头,面向玄门:“咳咳,喂,你们往罐子里灌了啥玩意儿,烟气里难道还混有一氧化碳?”
玄门一双歪曲的“大眼睛”看着杜天钦道:“什么化痰?这我怎知道?都是我那大哥搞的。你要不要试试这面罩?还挺管……”玄门话未说完,薛立突然指着忠林军方向大声道:“看,官军那边有动静!”
杜天钦闻言,勉强睁开眼往忠林军阵地看去。果然,在他们阵地的后方,隐隐可见官军有些骚乱。
“是东河小哥还有赵复兄动手了!快,所有弟兄集中注意力,准备接应!”杜天钦站起来朗声道。
……
一刻钟之前,在忠林军主力之后一里地之外,忠林军领袖洪海、副官成桓二人正在临时搭建的帅帐之中关注着战况的变化。他们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炮响,没过多久,二人闻见一股刺鼻的气味,帅帐中光线逐渐变得黯淡,待二人出帐查看,才惊讶地发现他们已经被笼罩在一团遮天盖地的巨大烟气之中,身旁的忠林军士卒皆是面目胀红、捂鼻咳嗽。就算是久经沙场的洪海,看到这种异状也是骇然失色,好在他们所处之地辽远开阔,烟气维持不了太久便会消散,且饱受烟熏的忠林军将士仍旧没有懈怠,他们伏在义军枪炮射程之外,眯着眼死死盯住远方义军的土垒阵地,一旦义军攻下来,他们必能给予雷霆反击。
没有人料到变数是在大军内部产生,没有人想到会有叛军士卒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闯入大军内部。帅帐之外驻扎着的数千名士卒已经乱成了一锅糟,两个身材魁梧、身手矫健的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已经闯入了乱军之中。毫无疑问,正是东河、赵复二人,他们戴着透明眼罩与口罩,赤手空拳,疾走于忠林军阵地之间,如入无人之地。眼见二人闯入,忠林军士卒恐开枪误伤自己人,只好抽刀阻拦,可他们受到烟气影响而动作受阻,刚一接近东河、赵复,就立即被打倒在地。
东河很快就寻到洪海,忠林军士卒这才意识到这两个身手超凡的敌人目标是他们的主帅。
“大人当心!”众士卒一把抹掉烟熏出来的眼泪,一拥而上,发疯似的冲向二人,但他们却被赵复一人轻松拦下。赵复身形极快,拳脚无一不落到实处,他既然选择加入义军,想凭一己之力抵消入侵者给清军增加的力量,自然会尽心竭力。
“叛军之中居然还有这等身手的人!”洪海一边咳嗽,一边惊叹道。
成桓拔出佩刀,护在洪海身前边退边说:“洪大人,狂贼是冲着您来的,且暂避锋芒,待烟雾消散,我大军难道还制服不了这区区两人?”
忽地,两人眼前一花,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突兀地出现在二人面前,宛若一面铜墙,来者正是东河。洪海、成桓二人大惊失色,成桓急忙挥刀,可他的配刀还未劈下去,就被东河钳住手腕,抓住肩膀,整个人被抛到一旁的泥地上。
东河转向洪海,双手抱拳道:“洪将军,得罪了。”说完便上前一步。洪海年轻时也是能大杀四方的人物,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于是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刀准备全力一拼,然而刀锋只亮出了一半,东河奇快的一脚就已将洪海的佩刀连同刀鞘勾到数米之外的地上,洪海也在顷刻间被东河制住。随即,东河用事先准备好的宽大丝带束缚住洪海双手,再夺走一匹马,抢来一支长矛,将洪海轻轻提到马脖子上,驾马疾驰。赵复见东河得手,也从忠林军阵营夺来一批马,一把长刀,紧紧跟在东河之后。
两匹马在忠林军阵地中疾奔,忠林军士卒也不顾烟熏的痛苦,拼命上前阻拦,他们不敢开枪,因为害怕伤到洪海,一个个持刀上前阻拦。还有士卒被烟熏得头晕眼花,挥不动刀刃,便直接用血肉之躯挡在两马之前。东河无意杀伤忠林军士卒,仅用右手拿着长矛拨开阻挡之人,同时,左手握着马鞍,手臂支撑着横躺的洪海,以减轻洪海受到的震荡。赵复不愿杀伤敌人,只用长刀快速拍击两侧士卒,前行的速度同样未受到太大影响。
忠林军主力阵地之中,吴羽也看到洪海被擒,他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策马急追过去。他跟随洪海多年,洪海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不亚于他的亲生父亲。眼看三人两马便要离开忠林军士卒的临时阵地,吴羽急得目欲喷火,更加奋力地策马追赶。吴羽的坐骑是一匹上等的白色马,东河、赵复的马匹却是十分普通,且赵复来到十九世纪不久,骑术不善,东河的马载着两人,所以两方距离正快速缩短。
“你先走!他交给我!”风声呼啸,赵复必须大声喊话才能让东河听到。
“小心!”东河回了一声,他已经离了忠林军阵地,索性扔下手中长矛,全力驾马撤退。
赵复回撤的速度慢下来,回身横刀立马,看向追来的吴羽。而吴羽撕了块裤腿蒙住口鼻,眼睛微眯,见赵复停下,本想开枪射击,但念想洪海正在赵复的身后,又因为马背上颠簸导致枪准度不够,唯恐误伤洪海,于是放下火枪,挥起长刀直奔赵复。
一个呼吸间,吴羽火急火燎奔到赵复之前,他担心追不上远去的东河、洪海,不敢耽搁片刻,长刀径直往赵复脖子上砍去。赵复眼睛未眨一下,手中的长刀顷刻间拨开吴羽的刀锋,轻而易举化解这迅猛的一击。倒是赵复的马被疾驰而来的白马惊吓到,闪开几步。吴羽只感觉一股大力挡开他的刀刃,手掌被震得发麻,但他没时间迟疑,继续挥刀砍去,动作快如闪雷。两人武器相交,铿锵的声音好似雨打屋檐,不远处的忠林军望见两人激烈的交手,紧张到血液凝固。
赵复面对凌厉的攻势,仅守不攻,还显得游刃有余。而吴羽却是越打越急,余光瞟见东河挟持着洪海越行越远,眼睛都红了,攻势也凌乱起来。忽地,赵复突然主动出击,一刀将吴羽拍落马下。忠林军士卒大吃一惊,他们敬仰的第一勇士居然落败得如此迅速。而摔在地上的吴羽却是怔怔地看着赵复离去的背影,刚才赵复的长刀若是改拍为砍,此刻他早已身首异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名身手了得的反贼手下留情。
土垒之上,看到吴羽落败,薛立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只有与吴羽交过手才能体会到其身手的强悍,几个月前东境一战,那时还是冬天,薛立与吴羽交过手,他被吴羽的长刀逼得连连后退,幸亏月竹手使双刀,赶来相助,两人才联手打退吴羽。
玄门激动得一把摘下眼罩,喝彩道:“哈哈!堂堂‘第一勇士’对上赵复兄后,竟落败得如此之快,看来赵复兄也是个我惹不起的人物啊!”他转而面向杜天钦道:“天钦,你是怎么找到如此厉害帮手的?”
杜天钦道:“说来话长,容后再叙。不过赵复的身手是毋庸置疑的,甚至不在东河小哥之下。”他的心里也是赞叹不已。
之后,东河、赵复先后撤回土垒之后。烟气随风消散,天空逐渐恢复明朗。野地里的吴羽领着大军追上来,所有士卒面露凶光,大有拼命之意。直至义军的火炮炸到忠林军大军眼皮子底下,才让他们的冲锋滞缓下来。忠林军在成桓、吴羽的指挥下,搬出了数十门千斤重的大炮,在离义军炮火最远射程很近的位置对峙。
杜天钦看到野地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和那一排粗口径大炮,无法遏制住砰砰狂跳的心脏。他明白,倘若眼前这一万余忠林军拼起命来,除非余下白岩山大军及时赶来,否则他们这几千人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于是杜天钦命人对忠林军放出话:“若想保全洪海性命着,须立刻退兵!”
成桓也传出话:“洪大人若有丝毫损伤,忠林军两万士卒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踏平夔州府!”不过,成桓话虽凶狠,却也依言吩咐退军五十里。
不久,白岩山一万寨兵全部集中在风头坝,此时忠林军就算硬攻,也不足为惧。
夔州东部边境处,杜天钦离开大军的营帐,找到了赵复。
“辛苦你啦。”杜天钦对赵复说。
“小事,可别忘了我的薪水。”赵复笑着回答。
“那是当然,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给你双倍银两也不为过。还有,你的帐篷也安排好了。”杜天钦也笑笑,他感觉与赵复交流比这个年代的其他人要容易很多。
杜天钦来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屋子前,这正是关押洪海的所在地。东河守在屋子之外,见杜天钦到来,立刻把门打开。
“寨主,忠林军为敌为友,就看你的了。”东河小声地说。
杜天钦点点头,深吸口气。劝降这种事情他只在电视、小说上看过,真要自己去做,不免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