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炕头上,拿着手机看全球各地马拉松起跑仪式。
手机屏幕上有很多实况直播的小窗口,镜头对准起跑线和线后精神饱满、跃跃欲试的运动员。这些实况来自于不同国家不同城市,绝大多数是西方面孔。赛事之所以引起关注、在网络上放在一起播放,我觉得还是与当前疫情有关系,很多人主张不应举办聚集性活动,很多人反对居家隔离、反对限制个人自由。两派人在网络上打起口水仗,有些激进的人士则更喜欢用行动宣示主张,所以才有了这次全球各地同步马拉松赛事。
随着一声枪响,窗口里的运动员同时出发冲出起跑线,可跑出镜头不一会儿就有人掉头往回跑,边跑边惊慌回头张望。跟随他们回来的是从身边飞过的石块、木棍和脚底下滚过的啤酒瓶。紧跟着另一群人从后面气势汹汹撵上来,一个个横眉立目、张牙舞爪。我立刻明白了,这是支持居家隔离的人群,但是我又闹不懂他们为什么不戴口罩。
这些人的气势显然盖过了那些长跑的人,后者不战自败,很快就溃散逃逸了。但是我的麻烦也来了,当这伙暴徒出现在手机屏幕时,也同时出现在我家窗外的院子里。带头的是个长相凶蛮的人,撸着袖子,袒着胸肌,支棱着脖子,两眼布满血丝,有点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个喜欢**的变态男。他左手边有个壮汉,露着浓密的胸毛,手里持把短棍,目露凶光。后面的人个个不含糊,手里基本都拎着家伙。
我看着害怕,这哪里像响应号召、支持居家隔离的人,分明是一群无恶不作、见谁怼谁的恶棍。刚想到这里,那个壮汉和另外一个人冲到窗户边,抡起手中的棍子朝玻璃砸下去。我家的窗户也经砸,像汽车前挡风玻璃,光裂碎缝但不崩破。他们砸了两块玻璃,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只搞破坏不进屋,但当我从炕上站起来再看时,窗外的人不见了,玻璃也好了,就像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惊异地看着窗户发呆,刚才的场景很真实,而且这么短的时间我也不可能睡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还是感觉到了不安全,所以找克贤骑了一辆三轮车出院往南走。三轮车后斗搭了棚子,我蹲在棚子里,双手扶着车斗两侧的车帮往后看,因为只有那里与外界相通。车走到面粉厂南门时,被一伙人拦住。
二坏王传文转到车后捏着我的鼻子狞笑道:“你小子缩在里面跟个王八似的想溜去哪?”
我既怕他,又怕他身边人多,心中有气却不敢反抗,只管瞪着他不说话。他可能觉得没趣,又揪了揪我的耳朵,带着人离开了。
我看着他嚣张的背影,恨恨地说:“你的腿怎么不瘸呢?”结果我刚说完,就发现他回头看了看小腿肚子,接着就一拐一拐地往前走了。
我兴奋极了,赶紧又指着大坏王传武说:“你们哥俩一个比一个坏,谁也不服谁,为什么还不打起来?”结果两人还真地拳脚相加扭打在一起。
我使劲握了握拳头,真解气!
这段时间我运气不错,先认识了个法官,我们意气相投,对很多问题的看法出奇得一致。后来又认识了一个检察官,并且不经意间发现他是我表姐夫。这两个人都很瘦,如果排除肠胃病这是件好事,至少说明他们都是自律的人。
在李坟北边的地里,同事老郭与我有了争议,非要拉着我找个人评理。我们俩都是较真的人,不把一些问题争论明白是吃不下饭的。虽然这件事我觉得他错定了,但是出于对老朋友的尊重和理解,我还是由他带着我去找他口中的大贤。
老郭拉着我到了面粉厂的位置,这里现在已经改建成居民区,大多是两三层的别墅,户间隔很大,绿化率非常高。我们进了一个院子,老郭在当院的磨盘前端详了一会儿,用手往里归整了几个谷穗。我站在身后微微一笑,他还是对农家生活充满向往,这一点倒是一直没变。
穿过堂屋进了卧室,我愣住了,屋里三个人我都认识。检察官陪着我表姐在圆桌边吃饭,桌上摆了一大桌饭菜。法官坐在炕沿上手里翻着卷宗,身边还散放着几卷,正在与检察官讨论案情。我怕老郭不自在,没敢表现得过去热情,只是冲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照面。表姐却不管那么多,嘘寒问暖跟我聊起家长里短,表姐夫也偶尔插句话,问我一些工作上的事。
过了一会儿,法官好像想起什么,问我:“克俭,你知道王宇春金域蓝湾这个项目吗?”
“哦,那是凌子代理的案件,我得避嫌。”
我很奇怪他怎么会问起王宇春的案子,这属于唐州法院管辖啊!这段时间我们俩没少交流案情,都是与我没有利益冲突的,这次涉及到凌子的单位,我不宜再发表言论。
我们热聊起来,忽略了老郭。老郭就站在我右手边,来回踱着步,几次欲言又止,始终没找到见缝插针的机会。我有点同情他,想让他直接说话,但又想反正他没理,在这里说出来伤的是他的面子,让他干着急总比破了气强。
检察官住的小区是开放型的,没有围墙没有大门,我从东边走出来,进入枣树林和坟场区域。现在这里比以前开阔了很多,北半边的枣树被大哥锯掉卖了,南边还留着一片。那是我跟大哥提出抗议后留下来的,因为这个我还动了气,相信大哥也不会好受。他当时就让锯树的买家停工,并告诉我要把这片地分开,北边已经锯了的算他的,南边保留的枣树地算我的。
我记得他是要砍了枣树种有经济价值的杨树的,不知道为什么不见杨树的影子,反而坟场扩大的不少,而且有很多坟头是新培的土。我又仔细看了看,这才看见一棵棵稀拉拉的杨树苗,好像刚种上还没有起势。唉,故土难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如在这里撒个尿多留下点东西。我闪开坟头,不迷信不代表可以不尊重死者、不尊重死者的家属。
这时我看见姐夫带着一群人出了小区,那些人都跟他穿着一样的制服,有两个人庄重地抬着检察院的徽标。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小区是检察院的家属院,里面住的都是检察官,怪不得建得这么气派。姐夫走在最前面,虽然瘦小,但气场强大,有点检察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