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已走向穷途末路,没有人再把它放在眼里,我就是其中最势利的那个。
雕梁画栋的宫殿内,堂屋西侧桌案上供奉着三件皇家珍玩,全是稀有花瓶状木雕工艺品摆件。我早已看着它们碍眼,却不便做出太过分的举动。今天我从家里拿来一台漂亮的台灯和两只笔筒状的精美木雕,分别放在原来的三个摆件旁边,台灯高所以放在中间,木雕分列两边。因为桌案面积不算大,我在那摆弄了半天,怎么摆怎么觉得拥挤。太后和小皇帝就坐在屏风后面的卧榻上,我还不敢把原来的摆件扔掉,挑战权威、试探底线总要一步步来,得意忘形容易被异己分子敲掉。
我也不知道自己乘坐的什么交通工具,从视野推测是高架桥上的敞篷火车,又像是双脚离地驭风而行,无声无息匀速平滑前进,没有任何晃动颠簸之感。后来我又感觉是坐着的,右前方黑影中有个参谋,两人自北而南夜游华夏,品评沿线城市灯光辉映下的建筑特点。
有两座城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座是哈州,一座是姑苏。哈州高楼林立、灯光璀璨,号称不夜城。姑苏新旧两城界限分明,新城的明楼如冰雕玉砌通体透白,旧城的老宅在夜幕下只能看见连区连片的青色屋脊。两座城间隔着一座庐州,那里的人们夜生活很少,家家户户早早的熄灯睡觉,几乎看不见亮光。我跟那位看不见的参谋说:“走这一路,还是姑苏看着舒服。”
我们停在一块四方的水泥平台上,开始我以为是景区门口,后来感觉像王克邦家的门洞房顶上。四周没有楼梯或者梯子,但这难不倒我。我探身找到大门的位置,背对着外面双手扒着房檐把身体顺下去,待双脚蹬住鼓起来的门鼻,再折个对头弯抓住门环让身体自然下垂,然后双脚落地。刚才探身往下看的时候大门还开着,等我平安着地后已关得严严实实。
克贤的院子有了厚重的围墙,在牲口棚前留了个简单的小角门通向过道。院内冲西摆了四五排长条桌,桌后挤挤嚓嚓坐满了人,都看着小枣树下站着的几个身穿官服的人。通过服饰可以看出,那几个人是皇室的近臣。其中一个官员招招手,让站在克贤外间屋门口的两个下人端过来两个托盘,向坐着的人分发盘中的花生和糖块。
我也最后排挨着角门坐下,发现坐在凳子上的也都是朝中大员,但是情绪非常低落,坐在那里眉头紧锁、无声叹息,使得院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我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原因,皇室衰微、大厦将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些平时耍耍权数就有大把银票入账的官员就要自谋生路了,焉能不灰心丧气。
枣树下的官员不愧为皇室的忠臣,他字正腔圆、满含热血维护着皇室的尊严。他指了指克贤的屋里,说:“太后和皇上知道时局不利、各位不易,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同群臣共迎新春,因此把宫里仅有的过年食品拿出来分享给我们。要知道两圣的桌案已经空了,他们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也舍不得让大伙过不去这个年啊!”
分发食品的小吏给每人抓一小把花生、一小把糖块。我特意注意了一下,花生大概十来颗,糖块看似随意抓,其实不多不少,正好每人五块儿。我摇摇头,不禁感慨皇室贫弱至此。本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后和皇上虽吃不上山珍海味,必然也不乏御制的糕点、精美的干果,哪知道竟是普通人家都已吃腻的花生糖果。而且就连这些也已吃不起了,照我看来托盘上的东西再怎么省着也不够在座人分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又念起这句今天不知念过多少遍的话。(很多细节都忘记了,但所有情节都是围绕着这句话展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