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夭浑没发觉三道身影翩然而去,他盘膝吐纳两个时辰后,感觉神清气爽,也不再纠结先前问题。此时,远处一抹微光跃出海平面,淡淡红芒万千变幻,远空朝云聚散离合,近处枝叶披霞带露,一群海鸥盘绕飞舞,‘扑哧’,一泡鸟粪掉在唐小夭头上,毁了一个美丽的清晨。
唐小夭起身打理一番,掏出铜铃道:“小鬼,出来吧。”
虚耗现身道:“大仙,有何吩咐?”
唐小夭道:“你说从这里飞到普州需多少时间。”
虚耗道:“到普州大致三千余里,弟子需要一个半时辰。”
唐小夭道:“你可会袖中收物?”
虚耗道:“会。”
唐小夭道:“那好,你将我收入袖中飞过去吧。”
虚耗道:“弟子遵命。”旋即挥手将唐小夭收入。
唐小夭进入袖中时无端的想起了月离,记忆中最后一刻她与自己一齐掉落水中,只是以她的道行应是没有大碍。再看眼前,此袖非彼袖,袖袖有不同,唐小夭摇摇头,心中感叹。
直至巳时,总算飞至普州境内的安岳县城,这安岳如成都一般,乃是普州州治,也相当繁华。两人寻了个僻静角落降下,虚耗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书童,道:“此番我唤你少爷,你唤我小星,方便行事”。唐小夭点头称是。
折腾一晚又未食早餐,唐小夭饥饿难耐,四下打听,得知有一‘弦索人家’别有特色,当即寻得此处。
这是一栋两层小楼,门口左右有麒麟送瑞,抬头一看,大门上有‘弦索人家’四字,右镶‘几时月满玉容娇,休谈离索’,左嵌‘一宿花愁云鬓散,只应心弦’,笔走龙蛇,入木三分,应是大家所为。刚进门,有一台碧玉屏风,上是雄鹰逐日,下有苍松迎客。唐小夭‘咦’了一声,还以为走错地方,这哪里像是吃饭的地儿,倒像是书阁画廊。
转过屏风,大厅正中有一三丈方形石台,四周围有十数张雕花木桌,此刻时辰稍早,两人靠边入座,点了招牌菜式。
趁酒菜还未上桌,四下也无他人,唐小夭道:“小鬼,我此番到普州乃是要寻一名叫做余元的人,你可有什么办法?”
虚耗道:“余元?可是一气大仙?”
唐小夭道:“一气大仙?我也不知是与不是,但要我寻他的乃是蓬莱仙岛上的碧霄仙子,想来多半也是仙家之人。”
虚耗道:“大仙可有他随身物件?”
唐小夭道:“没有。”
虚耗道:“那弟子也没有办法,不过倒是可以问问凶吉。”言罢,虚耗从筒中取出双箸随手一扔,双箸滚得几圈,交叉重叠。
虚耗看了一下,道:“上坎下坎乃是下下之卦,此行困难重重啊。”
唐小夭道:“可有法化解?”
虚耗道:“坎为水,土载之,此行须往西南方去,方有转机。”
唐小夭道:“也好,反正不知那余元所在,普州这么大,便往西南走走吧。”
两人聊得一阵,待酒菜上来,一阵阵香气扑鼻,虚耗本不用吃食,此刻闻得人间美味,也忍不住与唐小夭推杯换盏,好酒好肉一番。
厅中食客渐多,刚至午时便已满座,虽然热闹,但也无人喧哗,想来俱都是文人雅士。少时,只听二楼中间厢房传来‘叮’的一声,直击人心,厅中人群刹时间鸦雀无声。那厢门缓缓打开,出来两名青衣蒙面女子,那蒙面轻纱似有似无,若隐若现,更增娇羞。厅中此时有了些许躁动,那‘叮’的一声适时响起,众人又安静下来。
两女子分头在门边坐下,此时唐小夭才注意到廊前早已放置了一琴一磬。先是琴响,随后磬鸣,此起彼伏,交叉错落,时而高入云霄,时而鱼翔浅底,嘈嘈切切,凄凄婉婉。正当意气之时,声音戛然而止,众人四顾,才发现不知何时,中间高台上已经站有一男一女。
只听那男的道:“今日里陆万讲的这话本,是一段回肠荡气的范,唤作《浣纱女》,”音乐声起,那男的又道:“这苎萝村鬻柴者有女名夷光,因居村西又名西施。”音乐声起,那女的唱道:“朝云天外斜,携箩去浣纱,山色葱茏如胜境,小溪萦委绕三匝,天麻鹭鸟飞,我自浣我纱,攘袖轻捋鬓,信手谁挽花,哎呀呀,哎呀呀,那溪中鱼儿攒萃,翻呀翻了肚,白呀白花花。。。”
这开头说的是西施溪中浣纱,再下来又有偶遇范蠡,三年学服等等,说唱交合,抑扬顿挫,直教众人听得心神俱醉。唐小夭虽然不懂这诸宫调,但也摇头晃脑享受之极。忽的,门外响起一声断喝:“县老爷到!”一人当先闯将进来,十数衙役紧随其后。
这县老爷乃是安岳县丞,姓高名易驰,生得脑满肥肠,走路一步三摇,百姓私下称之为‘高一尺’,意为地皮都被刮薄了,天就高了一尺。
高一尺甫一进来中央席桌之人立马起身旁立,接着有随从大声道:“温婉出来!”
店家知客连忙上前道:“高大人快请二楼入席。”
高一尺挥挥手中折扇,道:“不必,本官今日府上有贵客来,久闻温婉姑娘弹拨一绝,所以想请姑娘到府上作客,快快唤温婉姑娘出来,切莫让贵客久等。”
高一尺说话也算明理在先,皮面功夫做足,这知客不好拒绝,只得先行应承,再通知姑娘自行定夺。见知客上得二楼厢房,高一尺挥手让众衙役先行退下,自己一人站立等待,不识之人还道这县官仁和亲民,毫无架子。
再说这知客进到厢房,还未开口,便见屏风内转出一人,只见她身着银丝流云裙,腰系留蓝文香带,履回纹尖靴,云尖巧额,鬓撑珠凰,轻轻一声,道:“退下。”声如其名,又名如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