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世间事总在不留神间变得千奇百怪。
少年时的日子更总过得慢,期待的事总等不及想让它再快些来。
仇沧靠坐在树边,看着手中略短冷锋在新日照耀下不住闪着冷光,这是他答应替双宿打的剑。它在几天前,还只是一块弯曲黑丑的铁片,但在仇爷爷的指导下,如今也是一把有模有样的剑了。
仇沧一挥一舞,不住打量自己锻出的短剑。
“嘿嘿,瞧这撩人的模样,瞧这优美的曲线,比街上大姑娘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小爷我这技术,绝了!双宿肯定会喜欢的。”
“话说这小子怎么还不来,又赖床了还是又迷路了……”
仇沧想了想近几日,在双宿的指导下,自己总算从什么也不懂的门外汉,变得能把剑舞出声响了。听双宿说,剑能出响,表示力道已达剑尖,这叫寸劲,跟使拳发力是一个路子的功夫。
“就直接说小爷我骨骼精奇不就完了吗,有啥不好意思的……”
仇沧正沾沾自喜间,只听一阵草叶悉索,双宿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我看是你不好意思吧……啊…哈……”
仇沧听闻,立马跳起身子道:“你咋个才来?又睡过头了还是又找不着北了?”
双宿一愣,摇摇头驱赶睡意,道:“什么?哦!哦……都不是,最近师上不在府上,余捕头又不过来,厨子都不早起了。我没早饭吃,只好去等李大娘那包子铺开门。”
仇沧一瞪眼道:“感情你是去等吃的了?!”
双宿不知从哪掏出两个包子,自己啃一个,又往前递出一个。
双宿道:“四啊,李大凉的达又包可香了。”
仇沧没听太清,道:“啥?”
双宿囫囵咽下一口,道:“李大娘的大肉包可好吃了,你吃吗?不吃我就吃了。”
仇沧这几日总是偷偷跑出来的,不敢生火做饭,看着双宿递来的热腾腾的包子,当下肚子直叫。
仇沧见双宿正要把包子收回去,忙一把抢过,也吃了起来。
仇沧边吃边道:“哎,对了。你看看。”
仇沧说着,将短剑递到双宿眼前。双宿一看,顿时圆眼一瞪,忙三下五除二吃完包子,然后在衣服胸襟上使劲擦了擦手上的油,接过短剑。
“这?这?”
“没错,这就是你的剑,小爷打的!”
“你该不会骗我呢吧?昨天他还黑不溜秋的呢。”
“啊呸呸呸,那是小爷想给你的惊喜,没去铁灰。昨儿个夜里,小爷我赶工好生打磨了一番,这才亮澄澄的。”
仇沧看着双宿爱不释手的样子,身为工匠,自是满心满足。
只见双宿眉头一皱,道:“那是不是还没打磨好啊?怎么剑尖乌黑一圈?”
仇沧一个跳脚,道:“你懂啥?那是小爷我专门加的料子,可珍贵着呢,是偷偷从我爷爷打的一柄大剑的料子上抠下来的。那料子好生奇怪,铁锤一碰,那锤子变化成了湮粉,想是坚硬无比。不信你试试。”
说着,仇沧捡起地上一个树枝,让双宿举剑别动。仇沧对着剑尖乌黑的一圈,将树枝抛下,只见树枝一碰,顿时悄无声息的化作两端落下。
“哦哦哦哦哦!!!”
双宿见黑色的那圈锋利无比,当即兴奋的连声呼叫。仇沧见他样子,也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瞧你那样,一看就没见过世面,小说里的那些个大侠,哪个宝剑不是吹毛断发的。咋样,小爷我没骗你吧!”
“那料子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你快拿回去,给剑刃全都围上!”
仇沧见双宿狂热的样子,不禁一愣。
仇沧道:“啥?你以为那料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啊!都跟你说了,那料子坚硬无比,废了我俩锤子。最后还是用爷爷打磨好的一块给生生撬下来的,横竖累的我都快晕过去了,才撬下来这么一小块!再说,那料子现在都没了,我爷爷全都用来打那的大剑了。”
双宿听闻,也不失落,道:“那好吧,嘿嘿,现在这样就很满意了。”
仇沧道:“毕竟是小爷我打的剑嘛,还算你识货。”
双宿想了想,道:“那既然这剑是你打的,那就给它起个名吧。”
仇沧一愣,道:“对啊,我把这茬给忘了。嗯……得起个好听的名字才对得起我的技术……叫啥好呢。”
无影剑?太俗。
万锋宝剑?不成!更俗!
仇沧正思考间,只见双宿已忍不住不住舞动手中铁剑,片片剑光抖出朵朵剑花,剑尖挥洒却是墨线段段,如夜色叠叠泛起格外惹眼。
“不如就叫墨剑好了。”
双宿听闻,止住剑势。
双宿道:“什么?”
仇沧道:“好啦,小爷我没读过几年书,也想不出啥好名字。只是那剑尖太扎眼了,就跟墨水一般黑,就叫墨剑了。”
双宿笑着点点头,道:“简单,挺好,我喜欢。”
仇沧见双宿答应,也嘿嘿一笑:“你别小看这名字,可有大学问。你看你师傅,他一个老学究儒生模样,将来你肯定也是被他教成个小学究,你们儒门写字画画的离不开啥?那肯定是墨水啊!再说,你说师傅是宿剑,你正好,也俩字!墨剑!”
双宿停了停,一按背后剑匣,接住飞剑,正是自己惯用的那柄木剑。
双宿将木剑递给仇沧道:“既然我有了新剑,这柄剑就送你了。你练武不是还需要剑吗?”
仇沧一瞪眼道:“自己的剑哪能轻易送人?再说,你不是说这剑是啥紫宵木做的吗,我跟爷爷打听过,坚硬同铁经年不朽,可值钱了,说是一两一金。”
双宿挠挠头道:“值钱不值钱那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师上让我好生保管。”
仇沧道:“那这样我就更不能要了。”
双宿却是见剑递到仇沧手里,道:“没事,反正你是我朋友,再说你不也偷着撬你爷爷的料子给我打剑了吗。要是值钱,就正好抵让你锻剑的钱了。”
仇沧愣了愣:“朋友?”
双宿点点头:“朋友。”
仇沧展颜一笑,拍着双宿肩膀道:“那成,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我年纪大,当大哥,以后有事我罩着你!”
双宿嘴一撇:“大哥?等你打赢我了再说吧……”
仇沧嘿嘿一笑,道:“那试试?可别说我没警告你,小爷我吐纳法可是练得八九了。那出手可是力大着呢!”
双宿剑一舞,道:“那来吧,这么多天光教你功夫,还没见你学了多少。”
仇沧正抬手间,猛地一停,双宿也是一愣,和仇沧看向同一方向。
仇沧道:“双宿,你听到了吗?”
双宿心下却是一动,想不到仇沧竟也注意到了那远处声响,看来教他的吐纳法确实练的小成了。
双宿道:“嗯,听到了。有人在打斗。”
仇沧性急率先迈腿,道:“咱们走,去看看一大早的还有谁在这里练功。说不定还能偷学两手。”
……
……
……
张成辅与荣不枯自那日夜探县衙之后,二人皆有所伤。便寻了一处僻静地,一面养伤一面观察各路动向。
如今集结在凉城的各路好汉各有打算,无人顾及他二人,正是抽身的好时机。
荣不枯本就是路过此地,见那夜受伤的张成辅已经无碍,便打算离开此地。二人趁初晨之时出了城,已至三里坡。
荣不枯道:“小子,你真不打算跟老头子走?”
张成辅道:“嗯,不了。”
荣不枯叹了一声,道:“哎,这事闹的。官府通缉你,善财众要杀你,你留在此地还有什么好处?”
张成辅道:“我还有事没有办完。”
荣不枯捋捋胡子,道:“看你小子颇对老头子胃口,我年纪大了,一身本事也想传下去,此书为我多年心得,你暂且收下研习,就当是老头子跟你做买卖买一送一了。当然也不是白送,你收下,你我便有了便宜的师徒名分,若是老头子有朝一日客死他乡,你可来祭拜一二。”
张成辅想到,自己与荣不枯才相处几日,不过因一桩买卖才有了交集,想不到荣不枯已如此待自己。
张成辅接过之后,见内中皆是调理医术,虽不知自己如何能用上,但既然荣不枯一番好意,自己也不好推拒。
张成辅笑道:“荣老壮健,只恐我要走在你前面。”
荣老嘿嘿一笑:“臭小子,行了,就送……”
只见荣不枯一声“就送到这儿”还未讲完,座下驴子猛得长耳一扑,荣不枯瞬时而动,一双枯手一掌抓住张成辅,一掌拍在驴屁股上。
老驴受惊,顿时拔腿带着二人蓦得窜出十步。
“躲开!”
张成辅还未回神,便被荣不枯大掌一推往后跌去,再抬头,只见荣不枯双掌同运,气运流转间张开无形壁垒,挡住飞来之物。细看之下,只见那是一柄银花长枪,枪尖呈三棱曲形,若是中此一枪,少不得就是被扯肉开出一个血洞。
只见那银花长枪层层逼近,荣不枯掌中气运壁垒被扎得凹陷。
危急关头,张成辅大喊一声:“荣老!我来助你!”
只见张成辅踏地跃身,直奔间抽出腰间官刀砍在长枪上,那长枪却不为所动,张成辅见此怒喝之下迅疾收刀,运起全身功力猛然一刺。
刀尖裹着厉旋真气直撞枪尖,荣不枯见那银花长枪经张成辅一刺之下,直驱之势已有破绽。当即再提元功,双掌划圆,气运壁垒顿时扭转,带着长枪在半空中也是不住飞旋。
荣不枯瞪眼张须,双掌一推,掌中气运顿时炸开,那长枪终而被击飞。
只见那银花长枪带着银光片片在空中舞动,落在不知何时站在那路中央的人手中。
张成辅与荣不枯见那人慢悠悠走近,都感大敌临阵。
张成辅道:“你是谁?”
那人幽幽开口,道:“我……一人杀。”
这声音如是空洞,不带感情,更听不出一丝丝情绪。
张成辅正思考这人来历间,蓦地一惊,眼前再无那人踪影。荣不枯也是不禁一愣,这人怎得这般无声,眨眼间便已消失。
只见张成辅不及细想,刀挂于身,身形腾挪间舞得密不透风,一时间铿锵铁鸣花火崩现。
荣不枯闻声看去,方见那人已至张成辅身后,枪挑扫刺,逼得张成辅步步退去。纵是张成辅长刀如水泻,可那一人杀的长枪却角度刁钻疾速更盛,一时间张成辅身上还是不住飘血。
一人杀似乎游刃有余,边攻边道:“哦?你竟查觉道我从这儿来。”
张成辅吃痛之下,也不想失了威风,道:“一看便知你是个讲效率的杀手,你是冲着我来的,攻路当可预见。”
一人杀长枪一划,张成辅举刀横格,转眼已拼得数十招。
张成辅见战况焦灼,自己不住受创,而那一人杀却似好整以暇,当即一个欺身,主动冲进枪围之中。
“拼了!”
张成辅暗想之下,功体奋提,手中长刀顿化虚影。
“春潮连夜平,花落不还枝。”
只听张成辅悠悠念转,长刀现,却是泛起一弧高月冷光。正是藏春刀中春潮一式。
刀锋转,至枪者脖颈。银花现,近距间挡下搏命一招,却是长杆一抖,扫中张成辅胸腹。
张成辅一式不中,已是百机皆失,抢杠着身,口中尽呕血,大退而去。荣不枯见此忙一掌扶住张成辅来身,免得撞向道旁粗壮树干。
一人杀看了看颈肩,可见二三伤口,原来春潮一刀中真气沛足,难免划伤。
一人杀幽幽道:“老头,与你无关,滚。”
荣不枯怒笑一声,道:“别逼老头子动真手。”
一人杀道:“不过善财众蝼蚁之辈,你不识相。”
荣不枯行走江湖,一生名声。何尝受人如此轻视,怒下也是提功运气,周身狂猎作响。
正当二人再开怒战间,忽听娃娃一声。正是听闻声响奔来的双宿和仇沧奔来。
仇沧见那持枪人面色不善,老头面带怒色,怀中还抱着一个伤者,当即脑海中浮现了地痞恶霸欺负柔弱老汉的情景。
仇沧提剑间,喊道:“何方宵小,光天化日起伏老人,看小爷我路见不平拔刀……呸,提剑相助!”
荣不枯和一人杀被这戏剧一幕皆是惊得一愣。
“哪来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