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袖偏藏湛铁,巾帼风月。红妆只遮敌血,三秋还烈。
秀足一踏,唐三娘瞬化一道赤影,直袭王人勇。
“!”
王人勇没料到那唐三娘一出手便如此迅疾,连惊讶之语还未来得及出口。
身经百战的王人勇不等反应,身体便蓦然自行做出动作闪避,可还是脖间一寒。
王人勇再回首,只看到唐三娘已在自己身后,疾行激起的烟尘未散,手中湛寒刀锋滴血。
王人勇伸手摸向脖颈,只摸到一股子热流。
“躲得好。”
唐三娘语中平静不带感情,烟尘中蓦然起身,慢慢被隐去身形。
又看,湛蓝刀光舞动,烟尘中映着天日寒光一闪,同时忽自烟尘中飞出一物,带起阵阵尘烟直冲天上,王人勇顿时又惊。
“天上!在哪里?!”
王人勇举锤护住自己,忙举头寻找唐三娘人影,却看了个空。
“在这。”
王人勇闻声,低头只看到一道赤影渐渐浮现,是唐三娘伏蹲在自己前方地面,手中弧刀已举起。
原来方才自烟尘飞出的只是一枚迅疾的石子,是趁着王人勇惊讶间欺骗他的障眼法。
刀来,防守的王人勇已失先机,蓦然只觉腹下一痛。
刀锋划过铠甲,只见火花崩现,刀锋虽未入,可冲击之下,皮肉也不免受苦。
唐三娘见铠甲如此坚实,眉头一皱,收刀出腿。
长腿袭出,一足触身,王人勇运功而挡,却还是退出数步翻倒在地。抬头细看,只见唐三娘弓身弹射而起,朝自己跃来。
观战的小温侯吕征,只见空中唐三娘右手放刀左手反拿,变劈为刺,眼见就要将王人勇一刀穿心。
“哦?这招,好生熟悉。”
唐玉春听到吕征的言语,面中依然保持平静。
“小娘子,你别欺人太甚!”
王人勇连连受挫,当下也是气急。怒喝之下,圆胖的身子竟是一个灵巧的鲤鱼打挺。
围观众人见此,皆是连连称奇,想不到此等壮胖之人竟如此灵活。
众人只见王人勇起身后功体一运,手中双锤猛然一挥,激起悠悠黑风,迎向空中唐三娘。
“拜江山!”
王人勇怒喝,唐三娘已然中招,被王人勇一式拜江山砸的直飞而去。
正当众人骇然间,只见唐三娘空中滚身,翩然落地,而王人勇退出几步,肩上不住飙血。
“唐堡主,三娘好身法。”
“三妹雕虫把戏,将军谬赞。”
吕征看得清楚,原来唐三娘在身将触锤间,已然莲足轻运蹬上王人勇双锤借力退后,同时手中弧刀一挑,在王人勇铠甲接缝处划下一道伤口。
唐三娘弧刀一挥,划落滴滴断延血线。
王人勇一手捂肩,大手一按止住飙血。
“再来!”
想自己半生戎马,随吕侯爷征战四方,可如今却在山野堡寨被一个女子连续创伤,王人勇已然暴怒,非要讨回面子不可。
吕征试着叫了两声,可王人勇充耳不闻,知道王人勇脾气上来了听不得他人言,除非自己出手放能止住。但菁武军身份在前,若是连一丝好处都讨不到,还要自己这个管事的出手拦住,未免太过丢份。
唐三娘见唐玉春没有表示,只好继续应战。
殿楼顶上,几人遥望围观。
其中一名体壮汉子笑道:“呵!这胖子还上头。白先生,你看接下来咋样?”
白一子微微摇头,道:“怕是三妹再难讨到好处了。”
另一名清瘦公子模样的道:“方才那招拜江山,三娘虽投机应对,可还是被蛮力伤到了脚踝,怕是下面要吃亏了。”
体壮汉子哼了一声,道:“他要是敢暴起伤到咱们小姐,看老子不一斧头劈了他!”
旁边一个瞎眼老汉,道:“哼,老汉我虽看不见,可道理却比你清楚。怎么?只许三娘伤人,不许人伤她了?”
体壮汉子刚欲辩口,却被清瘦公子打断。
只见他一摇手中折扇,道:“再者说。若是要英雄救美,你家小姐的性命哪轮得到你出手,唐玉春他可是宝贝着三娘呢。”
白一子微微摇头,笑而不语。看向武场,只见这次王人勇先发制人。
只见王人勇虎步直奔,手中一双铁锤挥的虎虎生威。
白一子皱眉,道:“这下糟了,这王人勇虽看似鲁莽不着套路,铁锤却是封住了三妹左右退路。”
场中唐三娘果然被逼的节节退后,她本是女子,力气再大也不比不过面前王人勇,故而先前只以速相搏。如今王人勇先发制敌,左右无退,只得舞动手中弧刀,翩翩撤步。
刀锤相碰,铿锵之鸣不绝于耳,唐三娘转眼已退至边缘处。王人勇一瞪眼,抓此良机,一锤挥出。
“嘿嘿,小娘子,看你还往哪逃!”
只见唐三娘一个后翻,胸腹顿弓,躲过夹着黑风的横扫铁锤。可却是正中王人勇下怀,又是一锤竖砸而下。
眼见唐三娘就要以身吃锤,王人勇却顿觉腿胯一宽,见原是唐三娘弯身间莲足一勾王人勇大脚,扯得王人勇左腿失稳,手中铁锤顿时慢了半分。
可王人勇功体强运,竟硬生生将铁锤再砸而下,且蛮力更盛。
唐三娘早有打算,抓住转瞬生机,拍地翻起,空中舞着身子,再次躲过力击。可临时应对,却敌不过莽锤之凶。
唐三娘胸腹受创,空中难以稳身,只堪堪刺出一刀。此刀受创之下仓促出手,王人勇挡得从容。
只见王人勇双锤一碰,竟稳稳夹住来刀。唐三娘唯有撒手,再落地,正伏在王人勇背后。
王人勇还未转身,只见唐三娘扭转身子,右掌推出,直击王人勇背心口。
吕征见唐三娘出掌,看着唐玉春言道:“这招,倒也见过。”
王人勇忙转身,却是臂受一掌,吃痛之下放开了双锤夹着的弧刀,侧倒而下。唐三娘不免一喜,赶忙伸手接住落刀。
白一子蓦然出声:“坏了!”
却见王人勇倒身间以是怒抛一锤,此锤自王人勇背身抛来,已是唐三娘视线死角。
只见那锤来得悄无声息,谁也不曾想到王人勇竟能在那等尴尬身姿下掷出一锤,沿地飞来,众人只道这壮胖汉子当真灵巧无比。
唐三娘毫无防备,腹中受击,随即向后滚去。
见王人勇再次摇摇起身,拖着伤臂暴发直奔,唐三娘本已足下受创,此番更是硬吃一锤,已是无法起身,倒在地上堪堪拿住弧刀。
唐三娘只看到日光照映下,眼中迷蒙,只见王人勇一手高举铁锤,裹着黑风砸向自己。
“姐姐,小妹这便来找你了。”
危急,危及。
只见两道人影挡在二人中间,一者挡锤,一者抱起唐三娘。
原来是唐玉春和吕征见到方才情景,同时疾身冲入场中。
只见吕征一掌捏锤,那王人勇竟是任凭满身力气,也无法再让手中铁锤砸进分毫。唐玉春抱住唐三娘,一道瞬影退出数步。
“老王!醒醒!”
吕征威言,王人勇蓦然警醒,却是看不清眼前。
“这声音,是侯爷?我……”
“只是切磋而已,你怎得失心疯了……”
吕征摇摇头,却连忙连点数指点在王人勇肩膀处。王人勇一愣,这才发现唐三娘方才一掌,竟是将先前在王人勇肩上划出的创口再击裂,不住飙血。
血迹洒在王人勇脸上,染红了他半张脸,王人勇脑袋一昏,吕征赶忙托住。再晚半刻,王人勇就要失血而死。
王人勇虚弱抬手擦去脸上血迹,道:“劳烦侯爷给我找点水,血飙到老王我眼中了,啥都看不清。”
“来人,给这位官爷包扎伤口。”
唐玉春说完,见怀中唐三娘已然昏谜过去,抱着唐三娘便走向殿楼。
虽唐三娘被王人勇这厮伤得厉害,可见王人勇也没讨到好处。几名堡众听到唐玉春这么说,也是心下无言,上来托住吕征手中王人勇,替其治伤。
吕征将王人勇交到他们手中,道:“谢过几位小兄弟。”
吕征又对着瘫坐在地上的王人勇道:“老王你便在此处等我。”
王人勇点了点头,吕征大步往殿楼走去。
吕征来到殿楼堂内,见唐玉春威坐堂上而不见他人,想是唐三娘已被安置妥当。
唐玉春手一抬,示意吕征坐下。
吕征道:“三娘如何?”
唐玉春道:“三妹她只是许久没活动了,当下受创之下失力昏去,正在休息。那位官爷如何?”
吕征道:“多谢唐家堡替其治伤。我这属下未曾如此遭人创过,有些失疯,还望唐堡主担待。”
唐玉春摆摆手道:“那官爷是军伍之人,脾性如此倒也可以理解。若是无此血性,还怎做我大靖军伍男儿。”
吕征笑道:“三娘也是巾帼英女,一身好本事。”
唐玉春道:“三妹花拳绣腿,入不得将军法眼。”
吕征却摇摇头道:“唐堡主过谦,那可不是花拳绣腿。先前说过,本侯来凉城路上曾遭一人阻截,险些吃了大亏。那人好本领,三妹的功夫,无论招式还是狠劲,都有那人有几分相像。”
唐玉春道:“哦?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吕征哈哈一笑,道:“唐堡主和三娘皆是直性之人,本侯颇为欣赏。”
唐玉春看着吕征大笑,却是面无表情,等着吕征后话。
吕征道:“本侯本只是对唐家堡好奇,才来此一访,但如今看来,却是收获颇多。英雄惜英雄,过去事,不过笑谈,本侯可以既往不咎。”
唐玉春道:“将军倒是大肚容船。”
吕征冷眼一笑,道:“唐堡主先别急,话还未说完……本侯来此地是有要事,不想节外生枝。只要唐堡主方便一二,不再找我等菁武军麻烦。”
唐玉春也是锐眼一抬,道:“不然呢?”
吕征一挑眉,道:“哦?唐堡主不问本侯要事为何?这倒是难免令人起疑。”
唐玉春不答话。
吕征见此,拍凳而起,低眉注视唐玉春道:“不然,菁武军肝胆一身,可不怕玉石俱焚,何况那日仓促,本侯也很想一分胜负。话已尽,望唐堡主好生拿捏。”
勇无前,独步史一篇。征尘漫,睥睨武銮殿。古来天下英雄,堪敌手,几人敢言?
唐玉春看着吕征大步而去的背影,又是欣赏又是叹息,心中滋味万千。
待吕征带着王人勇离去,殿楼诺大迎客堂内,走出几位身影,正是方才殿楼顶上观战之人。
白一子看着座上沉思的唐玉春道:“他便是你说的那位故人之子?”
唐玉春点点头,道:“正是我那二哥吕凤先遗子。”
白一子叹气间,瞎眼老汉率先开口道:“哼,纵是如此,与小姐何干?”
壮汉也跟着开口,道:“就是,若是你敢置小姐于险地,老子手中斧子可不认人,莫说你那什么故人之子,就连你,老子也要劈了。”
清瘦公子模样的连忙劝道:“二位息怒,三娘身为湛大小姐小妹,将军他自不会让她犯险,何况自湛家出事以来,将军他待三娘如何,二位也是看在眼里的。”
那瞎眼老汉和壮汉听此皆是冷哼一声,也无他言。二人皆知,确实这么多年以来,唐玉春对唐三娘百般爱护,如亲妹一般。
唐玉春摆摆手,示意众人退去。
众人离去,堂内只留白一子静静看着唐玉春。
白一子看着唐玉春带着倦意的面庞,道:“你要保四皇子遗子,却要跟那吕凤先遗子作对。你真的满意吗?”
唐玉春蓦然开口,道:“唐某没得选。”
白一子听闻,也是一阵无言。想唐玉春一身本领,豪杰人雄,时世之下却也是英雄无奈。
唐玉春又道:“只怪这当世,居心叵测之人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