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内,残月悬于天际,天幕中还泛起淡淡星光,像一个美人回眸时似醒未醒的波光。
谢岚与童惊奇正跟着小童前往他师傅居处,到了一处客堂,药师正倚着一座,手里还捧着本书,看到他们来了微微一笑,清声道:“二位坐吧。”
谢岚二人乖乖坐下,童惊奇的大脸上颇有些拘谨,仔细瞧还能看出一丝谄媚来——与初下山的谢岚不同,他作为赤玉堂的小掌柜,走风闯雨经年,是真切明白血都教的煞气的,大掌柜曾经闲时论及血都教,直言血都教与其他宗门有一点极为不同的是,他们每一代人,每一代弟子,都是从十万大山中坚定不移的杀出去的,他们道统并非中原正传,而这些年的威风也不是靠江湖同道捧出来的,而是一手天魔化血神刀硬生生砍出来的。
作为商人,最是知道什么样的人最为可怖,手中有刀,且这刀沾一沾便化血,碰一碰就摄魂!
要不是这次诸葛先生的吩咐…我老童怕是遇到芊竹那蛮横丫头便直接溜了,哎,谢岚这小道士还是太嫩了,心里这般想着便瞅了眼谢岚,发现他还是老神在在的坐在药师前辈面前,不由又有些担心。
药师是何等清明之人,看着谢岚二人便将他二人心思猜个七七八八。这赤玉堂的小掌柜似乎是慑于血都教的恶名,有些惧意,而谢岚却是颇有些云淡风轻,不过他的师门……与自己确实有些渊源,便道:“玄卦小友,我便直言相问了,你师叔可是修一道万象天藏之术,身型憨拙粗壮?”
谢岚绝没有想到自己能在血都教的洞天内听人提起他的师叔来,在破落观多年,师叔仿佛没有朋友,也没有过去,只一心在深山里餐霞悟道,看药师这番话应该是认识师叔的,当下不免睁大眼睛,有些惊愕道:“前辈与我师叔是故交?”
“呵呵呵。”药师似有些怅然的望着天外,“我与你师叔,当年是有一番很深的交情。”
谢岚看他还有话说,便沉默听着。
“我与你师叔相识之时,尚属年少,你师叔那泼驴性子。”药师笑了笑,“当时我俩颇有些臭味相投,我出山收集十万大山的秽气阴气,妖邪迷障磨刀,巧遇了他,他在十万大山中收拢了一众小妖倒是游山戏水,逍遥自在,我拿他手下的一小妖磨刀,他知道我是血都教的弟子,但还是孤身上门来向我讨说法。”
童惊奇这时颇有些诡异的看了眼谢岚,他本以为谢岚出自道门正统,没想到他门内还要在十万大山中聚拢妖怪逍遥自在的妖王。怪不得听到破落观这个名字有些奇怪呢,哪个正道会叫这样的名字!
“不过当时我打不过他。”药师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像是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但他胜了我之后却并未杀我,并且直言告诉我那小妖祸乱山中村民,他本来也是要动手的,但我先动手,便挑了他的招牌,他要胜了我,便保住了他的义气。”
谢岚面色不改,心里不住腹诽,师叔原来当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实在有趣……
“我当时也是年少,觉得你师叔这人义气无双,又心有尺度,看似跋扈,但不逾矩,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于是我二人不打不相识,一同带了众小妖在十万大山中作威作福……”药师说道,“当时小妖中还有一个独特的存在,是一只碧鸳蛇妖,心慕你师叔数百年,我们三人带着众妖虽然快活,但山中无岁月,渐渐也觉得无趣,我血都教的门规,真传弟子只有修成天魔化血神刀才可以回归山门,十万大山虽然广博,但也不及中原广阔,想来中原有更多更好的机缘,也有更多的强人可以跟我一战,有更多的血可以助我修成神刀,我们便将小妖们留在山中,三人一同前往中原。”
“到了中原,又是一去经年,不知不觉我们已经闯下了血独夫的名号。”
“血独夫?”谢岚口中不由自主念道。
“血自然是我,独亦是毒,正是你师叔的妖侣碧鸳,而夫就是你师叔那莽夫。”药师解释道:“我刀成之时正是意气风发,只觉天地宽阔到处都可以去得,你师叔那时也是功力大涨,扬眉吐气的时候,却不料就在那时,碧鸳竟然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谢岚急道。
药师神色有些黯然,“碧鸳在我与你师叔突破之后,亦有几分好强,闭关突破时突然体内妖力暴行,妖丹不稳,身魂俱伤!最可恨的是,这消息被人传了出去,我们三人多年争斗也有了许多仇人,那东极海的三圣散人正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仇人围来,我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不料那三圣散人却并未出现,我们打退了那些人之后回去洞府,却发现碧鸳已经不在了!”
“我想,是与三圣散人有关么?”谢岚低沉道。
“自然与他有关!”药师语气突然激烈起来,忽然捂着胸咳嗽了几下,接着道:“但碧鸳不见踪迹,那三圣散人自此之后也再未出现过,我与你师叔踏遍中原西域,星海雪山,尤其是那东极海,每一座岛我们都搜寻过,但依然一无所得,到了最后,我与你师叔都已郁郁无言。”
“自那之后,我独自归山,只收拢几个弟子,继承我魁阴的道统,你师叔应是在东极海住了数百年,但那三圣散人与碧鸳似乎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再没有消息。”
“最后你师叔还是离开了,他回到十万大山见了我一次,我记得那正是一场暴雨里,你师叔从雨中走来,他的眼睛里再无一丝悲痛。他见了我欣喜的笑着,说他遇到了一位极好的师兄,要入道门了,以后与我这般旁门左道便不是一路了。我笑着给了他一拳,我当时犹豫了很久,还是劝他,忘了碧鸳吧,他也并没有生气,只静静看了眼我的刀,他留给了我一句话,就独自离开了。”
药师又淡淡咳了起来。
谢岚这是第一次听师叔的故事,师叔在山上从来不讲他的过去,师傅也不多言,谢岚以为师叔是传闻里那种隐修的道家苦修士,似乎一心向道,从不关心其他,偶尔心里腹诽师叔这般精壮的汉子看起来好像不太适合修道以外,谢岚已经习惯了被师叔吆喝着去扫洒道观,只是这粗豪的汉子是心里有多痛,才把这些事,埋在心底,举重若轻。
“对了,当时碧鸳消失前,已经有了身孕。”
谢岚闻言,惊怒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