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永乐醒来,已然不记得凌晨朗读之事。整个人被厨房的饭菜香气所吸引,循味而来,见厨房小方桌上有菜花肉丝、青椒回锅肉、蒜泥凤尾、紫菜蛋花汤、菠萝米饭,这是梦吗?她和刘丽英僦屋煮饭吃饭,素来草草了事,未如斯浓墨重彩。她混沌疑惑,不管梦与否,提筷饱腹。
刘丽英正将各菜分格陈于保温桶,见好友下筷,举手便拦,道:“你的在花碗中。”
永乐见花碗与保温桶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不满道:“为什么这么少?”
刘丽英笑道:“少吃,变成窈窕淑女,好君子好逑。”
永乐抗议道:“我要饱餐。”复可怜巴巴道:“你的早餐满满一桶,还不当我面吃。”
刘丽英笑道:“不是我的早餐。你这副模样让恩恩瞧见,定以为你和他同岁。”
“求之不得,正好和他做同龄伙伴。那是你的午餐吗?”永乐穷追不舍。
刘丽英道:“也不是。若是我的早餐午餐,岂不会让你吃个痛快。是吴有智的午餐。”
永乐道:“他做了什么好事?”
刘丽英道:“这几天中午,我叫他一起吃饭,他连吃午饭时间都没有,你不知道他有多忙。午饭不是盒饭便是盒饭,偶而方便面。长此以往,身体将不是身体。班得上好,饭得吃好。所以,我决定给他做午餐。”
“那你一口也没顾得上吃。”永乐不由心疼,将余下半碗悉数喂进好友嘴里。
连续数日,永乐沾吴有智的光,享有丰盛的早餐。这一日,刘丽英毫不吝啬地给盛了她八个肉丸,数量和吴有智相同。刘丽英满脸堆笑,有讨好之嫌,她吃得不踏实。
刘丽英笑问:“好吃吗?”
永乐口中有肉丸,不及回答,点首回应。
齐丽英道:“请你帮我做一起事。”
永乐点首。
刘丽英道:“今天吴有智的饭盒,我没办法送,请你送去。今天临时调去西门店铺,那边有大型促销活动。”
永乐停止吃肉丸,拒绝道:“不要!我不要给吴有智送饭盒。换一件事。”
刘丽英道:“你就当这饭盒是送给我的。他吃好饭,我心中欢喜。”
永乐见好友一脸为在乎的人做任何事亦甘之若怡的神色,心中一软,妥协道:“好吧。他白吃这么多天你做的饭菜,对你说什么没?”
刘丽英茫然道:“没。要说什么?”
永乐一呆,不再言语,若继续说下去,徒伤情怀。只屑见于吴有智,一问便明。
近中午,银海国际贸易大厅,人来人往,形色匆匆。永乐到前台一询,给吴有智送饭盒,还得排号。办事排号,情有可原。她无奈之际,一计上心,凑于前台女郎耳畔道:“我是吴大会计师女朋友的……”
前台女郎惊呼一声,“啊”音被捂于掌心内,神色间顿时少去冷漠,佯装亲昵道:“怠慢了,请随我来。”
穿过大厅,三个右转,一扇棕色木门门袋中装有“财务总监吴有智”的字牌,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推门而出。永乐趁机抢进门缝,探头回首,向随身同来的前台女郎道:“我把方才的话说完,我是吴大会计师女朋友的好友。”
永乐未理会错愕的前台女郎,阖门一望,吴有智埋首于账簿报表之中。
她将保温桶于他面前重重一放,惊得吴有智豁然抬首,喊道:“黄永乐。”
永乐道:“吴大总监,请吃饭,别饿着。若饿着你,就会饿着另外一个人。”好友早上的话“他吃好饭,我心中欢喜。”犹然于耳。
吴有智扶了扶黑框眼镜,神色举止之间,流露出浓浓书卷味。他不解反问道:“饿着另外一个人?”
永乐道:“丽英,刘丽英。她写下三百多封信寄于你,你惜墨如金,一字不回。她怕你吃不好,影响身体,心甘情愿为你准备午饭。她满心满眼都是你。而你呢,请问你的心、你的眼呢?”她知好友乖巧温顺,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如此咄咄逼问。
吴有智听其铿锵责问,更是掷地有声。他双手微颤,将饭菜一格一格珍而重之地放回保温桶,叹道:“都是我不好,我没什么能给她。请你转告她,往后别再送饭,别再理我。”叹声中,有自责、有不舍、有疼痛、有爱意。
永乐道:“我不会转告,你心狠,自个儿和她说。”言毕,愤愤而去。街头,凉风拂体,她心绪渐宁,登时自怨自艾:“我不该莽撞胡为,逼迫吴有智,急于求成,反倒弄巧成拙、棒打鸳鸯。我若不插手,两人温火慢热,又或细水长流;若干年后,鹣鲽情深,亦有可能。”转念又想:“此是为吴有智开脱,纵容其没心没肺。”
她回到如月工作室,前脚迈进大厅,刺猬头曾帅(萧青伶助理)迎来,道:“永乐姐,请到青伶姐办公室走一趟。”
永乐道:“什么事?”
曾帅道:“有人找。”
永乐打量他的黑白条纹新装,道:“你的睡衣装做得真好。”他于细节上颇下功夫,自出机杼,于袖口处、裤口处空镂树叶。
曾帅乐道:“好看吧。我刚很沮丧,青伶姐早上瞧了我,责怪我不修边幅,不懂礼仪,穿睡衣上班。”
永乐道:“工作室对室员穿着做出看似随性的规定:合适得体。实质上认可每个人的个性,个性不一样,喜好不一样,穿衣更不一样。你的睡衣风,不仅轻松舒适,还张扬着个性,没人学得来。”
曾帅得到认可,心中激动,不知所云。
两人并肩上得二楼,整层房间依次围成圆形,永乐和萧青伶的房门遥遥相对。故室内人员有一说:东永乐西青伶。
曾帅推开房门,右手做邀请之势。
永乐往里间冲,未顾沙发上的人儿,此人慵懒道:“我找你。”
永乐驻足,见是郭韵迪,双足裸翘放于几桌上,一副自我悠闲之态,不顾此地是公共之地。
郭韵迪捋了捋衣袖,道:“这绿裙出自萧大设计师之手。按理说,我应该找你,因为星灿找了你。但我细细一比较,萧大设计师较华而不实的人,更为实在。”
她语气、神色甚是倨傲,任谁听了,皆觉“华而不实”指向永乐。永乐冷冷道:“你若无事,请恕我先离开。”她经历与父母、灿烂生离死别,又遇恩恩,恩恩大病痊愈,诸多世事后,生性淡泊恬然,不屑于口舌之争。
郭韵迪扬扬手中的文件袋,道:“这是星灿要的东西,非常重要。我本要送去,这水晶鞋断跟,不争气。”
“你需要的是修鞋匠。”永乐见几桌上,鞋身和鞋跟已然分家。
郭韵迪道:“你不知,我这鞋有多珍贵,限量十双,岂得随便找一个修鞋匠。我得寄回原产地,修好再寄回。”顿了顿道:“你和星灿熟,劳你给他送过去。”
永乐回首向曾帅道:“你到前台领来榔头、钳子。”
曾帅依言领来。曾、郭两人一头雾水,望向永乐。只见她用钳子矫直细钉,鞋身对准鞋跟,放于地上,榔头轻敲后跟处,断跟的水晶鞋瞬间完好如初,她道:“你可以自己送去。”
郭韵迪神色闪现一丝讶异,似乎未料永乐有此举。忽地,她手触足踝,神色痛苦,喊道:“唉哟,我脚崴了,去不了。”
永乐未予理会,扬长出门,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曾帅见两位美人互不相让,一位倨傲蛮横,一位温雅清冷,不知帮谁好。只好道:“韵迪姐,我去跑这一趟。”
郭韵迪横睨他一眼,怪他多事多嘴,向着永乐背影道:“除了你,这儿还有谁和星灿熟呢,徐姨,我给她打电话,请她……”
永乐见她不肯罢休,区区小事,还烦动徐老师,罢了,勉为其难走这一趟。她折回夺过文件袋,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郭韵迪递上写有地址的纸条,道:“半个小时送到。”
永乐一见地址,放弃乘公车、地铁,联络上徐长河,确定其无事,五分钟可驱车至喷泉处。她又回方寸天地,粗览下午工作事务,不相冲突,遂放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