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多半山居,耳房建筑,形成四合院,建筑为平顶,房顶铺以粗木,再交叉铺以细木和稻草,加上泥土夯实作为晒台。
夕阳碎碎,凤尾竹簌簌而响,氤氲的空气中酝酿着温暖,皂荚树的果实不经意间掉入水中,阵阵涟漪。
“哎哟,这不是樱释和神庆么,怎么几百年不见,现在连孩子也都有了,看这白胖胖的小脸,可真像你们夫妻两个。”迎面走上来的花狐狸姐妹们一看见我们便拥簇上来。
我一脸黑线:“这小豆丁不是我......”生的。
话未完,小豆丁就被抱了过去蹂躏脸了。
“姐妹们看,这小宝多可爱,这樱释和神庆打小就在一起,我就说吧,以前看他们两一起穿裤衩长大的,这从小就姻缘注定啊。”
我真的有穿过裤衩吗?
另一个应和道:“可不是吗,走哪都不见他们分开过,就连沐浴都不分开呢,哈哈。”我看神庆面露窘色,两道飞刀似的眼神杀过来,有杀气!
那次神庆说想洗个澡,我待他如姐妹一般,自然而然就带他去我沐浴的池子去,可惜忘记了那是个女池,只有女子才可以去。好端端地泡着不是很好吗,他偏偏要站起来,那一站,白布就从腰间滑下,池子中的鸟族姐姐们接二连三地叫了起来。免不了就是一顿群揍,“才那么小小年纪就故意混进来偷看女子洗澡,好不知廉耻。”“是啊,给这个小登徒子些颜色看看!”
“你们还记得吗,小时候樱释还来过我们狐狸洞口捉过苍蝇呢,那时候她将那苍蝇腿一根一根拔下来,我还纳闷了呢,拔苍蝇腿干嘛呢,樱释说苍蝇最好吃的就是腿了,想想你们鸟族们就喜欢吃这些虫子,好东西自然要留给神庆吃,瞧瞧这情分。”
这般我可是棋逢对手了,论花言巧语、翻旧账的事谁还能比得上狐狸一族的呢,即使我脸皮有几分厚,也不敢和这狐狸们嚷嚷,说不过的。
“家中还有些许事呢,各位姐姐们就此别过,下次再带上好礼来登门拜访。”连忙抢过小豆丁,拉起神庆拔腿就跑。
“我真的吃过苍蝇腿吗?”
我的脸红了:“怎、怎么可能呢,你别听她们净瞎说。”
“噢,我想起来了,那碗黑米粥,我还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那天一大早起来给我做粥,给我吃了上吐下泻,你当时还说我是脾胃不好、平时惯的。”
“你跑什么,你给本君站住,我还没跟你算账的......”
是夜,我和神庆跃上屋顶,带着一壶玉林泉酒,就着皎洁的月色,举觞共饮。
亲昵地靠躺在他身上,已有几分醉意:“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可爱,才认识你的时候,两个酒窝挂在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多可爱,你看你,长着长着就长残了。”
他使劲地揉着我的头发:“本君我一生风流倜傥,谁见了我都说是玉面桃花,本君的追求者那是从哀牢排去天外天了,你这只死孔雀眼神不好,脑子里都是浆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醉意浓浓,我傻傻地笑了:“嘿嘿,你说的对,我、我确实眼神不太好,好酒,我们接着喝、喝个够......”
“樱释,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活着,你开心我也就开心,你、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我呀,好不容易才想原谅你的,父王和母后都差点和我翻脸了,你呀你、去哪都要惹祸,多管闲事,真是多管闲事的笨鸟、笨......”
我已经醉了,回忆起那幼时的时候,恍惚看见神庆小时候那模样,肤如白雪的小脸上,韶颜稚齿,眼睛笑起来像两弯月牙,足以让人融化其中。
五百岁的时候我还是个初生牛犊的五尺小儿,自幼姑姑就对我严加管教,每日必读三百诗词、还要为姑姑修剪花草、打理竹山居,练舞、禅坐静修一样样都不能落下。
那日,我在姑姑竹山居的园子里帮她修剪花树,看着那玫瑰花被风一扬,簌簌飘落。
“唉唉唉,别跑啊你们,我好不容易才扫干净的,怎么又落下那么多。”我追赶着落叶花瓣,小花精们坐在花朵上咯咯地笑着,净给我制造麻烦,才打理了金丝菊,那边金银花丛又抖落一堆渣子。
一双净白的小手拉住我的手臂,怯怯地躲在身后:“你们这的虫子怎么那么大啊,还会说人话呢。”坏了,小花精们最讨厌被别人说成虫子了。
我转过身去,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毛孩,额头上长了两个犄角,眨眼的时候扑扇着羽毛般的长睫。我瘪嘴到:“他们才不是什么虫子呢,你没见是长着翅膀的小人吗,她们可是小花精。”
语毕,那花精们围了上来对他拳打脚踢,一团乱麻。小花精说到:“我们哪里像虫子了,没有礼貌的小屁孩。”花精们只有蜻蜓般大小,打人也只像用手指弹脑壳子一般,他就呆愣愣地护住头不作声气。真是个小笨货呢,打也不还手!
我拿着扫帚往上一扫,呵道:“喂,你们够了,再在这围着,明天我就去溪边捉几只癞蛤蟆,让那蟾蜍哥哥和花精姐姐们叙个旧。”
小花精们一听见瘌蛤蟆,吓得四处乱飞,我不怀好意地一笑,那缺德事我可是做得多了。
那小孩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摇晃起来,傻傻笑到:“走,我们去前院玩去,我带你去见我爹爹。”
“喂,我可没有答应你,我还要打扫园子呢,你是谁我都不知道呢。”不由得我说,他便拉着我跑向会客间,唉,我这左手刚刚不小心摸过鸟粪,还没洗呢。
看来今日里是来了客人,这几扁担的特产就放置了数丈之远,姑姑在正堂接待客人,稀稀疏疏人来人往。平日里在姑姑面前,特别是来外人的时候我还是十分乖巧的,不敢造次。
进门后,我拜过姑姑,向房中的客人依依行礼作揖,那小孩的爹爹身材魁梧,虎目圆瞪,不怒自威,手上时不时捋着褐红色的胡须。
他爹爹一把将他抱起,宠溺地摸摸头又望着我,含笑道“想必这位率真可爱的小仙子,就是你的三侄女了吧。”回过头和姑姑相视一笑,又道:“和我们家神庆差不多大啊,也好,以后做个玩伴。老王这次来,也没带什么贵重的礼物来,来,这颗小小的淡水珍珠送给小仙子,还请笑纳。“
起初还有些怕他,看他从袖子中掏出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我两眼发光,好啊,原来这小毛孩爹爹是个有钱人啊,还说什么小小的,这都有我拳头大了,财大气粗,这有钱人家讲话就是不一样啊。
我连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捧了过来,打着哈哈:“谢谢您的厚礼,樱释这厢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好家伙的,这大珍珠不知道能卖几千个贝币,一想到能卖钱我就两眼放光。
姑姑见我那小财迷样轻咳两声,向我介绍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坐下来聊了好一会儿,那小毛孩神庆就是这财大气粗水龙王的儿子。
“爹爹,神庆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说完他又伏在他爹身上说了几句悄悄话。
他爹眯眼一笑:“好,爹爹答应你。”轻轻地摸摸他的鼻尖。
神庆是抚仙海水龙王的三儿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也算是家中的老幺。他父王水龙王和母后水神二人合力统治着那片海域,其外接诸多流域,乃是一片汪洋大海,广至几万里也,深不可测。
神庆小时候不知道生了什么劳什子的怪病,虽原身为蛟龙,却不能入深水,一入深水处便胸闷气绝,身子弱。他父王觉得哀牢是个修炼调息的好地方,人杰地灵,四周都是云气缭绕的仙山,便将他送来哀牢来让姑姑照顾,调养调养身子,待他成年后,命根子硬了些再回家去。
水龙王才将他送来,当日便回去了,神庆就一直与我们生活在一起,这一千多年来,他父王也没有来看望过他。
我俩年龄相仿,自此后,他便成了我的无二玩伴。想来神庆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能变成现在这傲娇模样,我是有几分罪过的。
姑姑待他也是同我一般,别无二样。一起学课、修炼、干杂活。两个姐姐与我年纪相隔颇远,大姐千鸟格自从成年后便去了天外天,二姐青秀就不想跟我这小丫头片子玩,她说我太吵了,走哪去都要嚷嚷着买好吃的,我想就是二姐心眼小,不就是花了她几百个贝币吗。现在有了个跟屁虫,好不乐哉,做了缺德事,那还不让他来“善后”?
“神庆,近来姑姑也去天外天做客了,不在家中,你看,我们这几日把书温习地也差不多了,好无聊啊,也没什么事情做。”我斜躺在树杈上,嘴里叼了跟狗尾巴草,俯下身去对树下那人说到:“要不,我带你去花药房吃点增长灵力的好东西去,说不定对你那顽疾还有什么治疗作用呢。”
“我不去,上次樱释骗我去凤凰花树上偷鸟蛋,摔下来的腿伤还没好呢。”树下的人恣意地翻看着诗词集。
“神庆不陪樱释去的话,樱释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好吧,确实是我想去吃姑姑花药房里的美味仙丹,但我好话说尽怏怏求着神庆,他依旧是铁了心不陪我去。
我心下一横,道:“那我就一个人走了,神庆,你自个留着看书吧。”说罢便缓缓飞走了,等了半天这小子也没有追上来。
我也没有去花药房,一个人还是有些不好行动,没人给我背锅了。傍晚就去“扫荡山林”,生着神庆的闷气,这厮好不够义气,不想回去。趁着这“夜黑风高,空无一人”的时候飞来这季吉坡来,可惜自己没有好好修仙,这总是飞的东西颠倒,飞到用时方恨弱。
季吉坡芳草鲜美,雀鸟相鸣,山包错综。那有个偌大的水潭,这里被姑姑封了,不给族人进来,当然除了我这种偷偷来的。因为没有人,所以像是一个暗藏在哀牢中的锦绣世外桃源。
我在草地上打着滚,月色皎洁空灵,吹着蒲公英的种子。看着两只小虫子在架,看它左踢腿,右勾拳,再来一个剪刀脚。
望着波澜平静的水面,不经意一颗种子掉进水里,让那小石头鱼给吃去了。姑姑说这水潭聚集了四方的灵气,不知这鱼可有灵气,不知烤了如何。我望着湖下深不见底,湛蓝可破。悠悠的馨香飘入鼻息,不经意间睡了去。
只听见水声扑通一声,嗯?有人来找我了?
睁开眼,夜已深,浩帜卷繁,我缓缓吐了一口气,真美。
忽然,一张人脸在眼前放大,我忙翻过身来,咦,是个青年男子。我赤裸裸,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他光裸着上半身,下半身泡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