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5月城南一别之后,已然许久未见了。关明太瞧见长庚如今倒是有些惊喜:“年关将近,大人越发忙碌了,竟是难以相见。”
长庚默认了这个说法没有反驳,不然要他怎么说?说他自己恶孽深重,与明太接触就让这孩子受苦受难,所以只得退避三舍不成?瞧面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今日穿了一身暗红,配上腰间的那点碧绿,显得更加少年意气。“诸事皆我,没能去迎你,抱歉。”
要他说,这长庚大人就是心思看起来太重了一些,整日都像是逼着自己在生活似得。想着自己上一回成功约到了长庚,关明太便开口:“尘事诸多且杂,大人不若同我吃酒去,偷得半辰闲时?”
“可。”
于是两个人便一道肩并肩的往外走,关明太觉得,长庚大人没有什么知心好友,那一定是因为这人实在太沉默寡言了,再加上长得就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别人但凡有个宴客请席,瞧见他那张脸就说不出话来了,哪里还记得邀请?以后定要多多邀请长庚大人,让他活的明快一点!
“及宫何事?”
“人皮娃娃一案,自孙大人进都已有十日余,孙大人醉心查案,托我入宫来,与帝下说明一二。”之前还没有看出来,孙大人这几天却是越发疯魔了,就差在义庄和那些个娃娃一起睡觉了。难怪人家是远近闻名的神探,自己就是查到一半去陵寝吃土的无名小卒!
“可是有了突破?”
“自然是有的,我们发现第五、第六两具尸体的缝线比较松散,怀疑那时可能与凶手有过碰面;再说之后的那第七八九三具尸体,皆是在外郊发现的,孙大人不愧是神探,竟然想出了以草辨地的法子,拆了尸体,想办法化了桐油,一一辨认其中的干草。我和孙大人对这植草都不是太精通,寻来的几位大胆老农也是有些认不清楚的···”
两个人就这人皮娃娃的案子聊了一路,长庚虽不大感兴趣,但是还是耐心听了,偶尔给一两句自己的见解,一时间气氛倒也算是和谐。
“对了,大人可喜欢吃辣?这几日随着孙大人吃,倒是觉得蜀地菜色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总不好劳烦他人。”为了一口吃的,去一个陌生人家中吃饭,这事情是长庚干不出来的。
关明太一想也是,长庚与孙星德并不相熟,这样贸贸然找上去实在不和礼数。再者,将那孙大人硬生生从探案中拉出来,他也是于心不忍。“不若这样好了,我这些日子跟着,也知晓几家味道不错的。趁着冬雪未至,江湖未封,在船上置炉,炖一锅热汤,取些生肉菜蔬,自个儿涮烫蘸料,再喝几盅温酒,配着那深秋寂寥寒江,想来滋味也是不错的。”
听起来是不错的样子,长庚有点心动:“想不到你竟还会这些。”
“嘿嘿,并不难,那底汤是人家店里边熬好的,不费我什么事情。既如此,我便先寻人去安排了,长初河可好?秋日无风,景色正好,若是运气好,还能遇见河夫,买些鲜虾活鱼,现宰现吃,定是鲜活无比。”
和少年人在一起的感觉不错,连带着自己都鲜活生动几分。“可。”
“那就这么定了,我前几天刚刚吃到那古董羹的时候,就觉得这炉子适合与大人您一块儿吃。最好是外边天寒地冻白雪纷纷,里边架一个热腾腾香喷喷的炉子,取用皆合心意,配上早春的淡酒微醺,你来我往,最是热闹不过了。”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对象绝对不可能是跟长庚,明太惦记着自己同屋的那几个小伙伴呢,相邻年纪间连平日吃饭都咋咋呼呼你争我抢的,若是换了那古董羹,场面肯定能再热闹好几分!
长庚却是当了真,认认真真相邀:“待日子再寒些,我也请你一回。”
“我且记着了,到时候大人若是忙起来忘了这事儿,来年可不止一顿饭钱了。”
“可。”
“······”
关明太带着长庚在长初河吃了大半天的风,到暮色四垂,河边船坊接连亮了起来,才上了岸。“大人,便在这边分开吧,我再去孙大人那瞧瞧。”
这一顿吃的尽兴,明太不知不觉便喝多了,虽是度数不高,但总归有些醉人。长庚难免有些担心:“不若我送你?”
“不必不必,这几条街儿,我打小便熟悉的,断不会走错的。”
“不过几步路罢了。”
“对对,就几步路,大人你放心好了,我今儿就是开心,多喝了点,其实···”关明太指指自己的脑袋:“这儿还是清清楚楚的,您安一百个心好了!”
长庚瞧着人虽然走路歪歪扭扭,但是还能跟自己好好说话,条理也算清楚,便也作罢:“那你慢走,我瞧你进去了,再走也不迟。”
“嘿嘿~”
关明太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好一会儿才拐进了门,驿站里边常年有人,长庚倒是不必担心,也就转了身离开。
“孙大人?回来了吗?孙大人?”
屋内亮着光,孙大人一旦沉醉在案件中就不怎么搭理人,关明太也就没有太在意,伸手就推。“孙大人,是我啊,开门啊。我啊,明太啊,开门啊···”
门“咣叽”一声开了,关明太踉跄着往里冲了几步,还没来得及站稳脑袋上就是一痛。他有点懵地回头:“大人?好端端的你打我···”
“大人?大人?明太贤弟?”
吵吵吵,大早上的吵什么吵?关明太捂着脑袋翻了个身,继续睡自己的。孙星德见叫了快一刻钟了人还没有醒,恶向胆边生,拿了桌上的隔夜茶就是一泼——没办法,这事情已经向帝宫报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再不醒那真的不好看啊!
亏得关明太是个好脾气的,被泼醒了也不恼,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起来:“孙大人?早啊。”
“明太,昨日你···何时来我房中的?”
“嗯?”
“歇着吧你,这上吐下泻的床都爬不起来了,还琢磨着出去干什么呢?”启帝无情嘲讽,这进进出出的折腾了大半宿,闹得他也没有怎么休息好,这会儿好不容易好了些,就当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这会儿已经连床都不一定能起来的长庚,病怏怏一只,靠在床头一口口吃着刚温好的淡粥:“我该送他进去的。”
送进去又能怎么样?启帝翻个白眼:“你这人脸皮也忒薄,吃不了辣你说一声又怎的?非得这么逞硬气胡吃海塞的。现在可好了,血花儿都吐出来了。”
真是的,大晚上的过来找他,什么要紧事都没有说,才刚刚开口就“哇”的一声吐在了他最爱的花瓶里边。他都没有来得及开口骂上一声,就捂着肚子躺地上了。
深更半夜的,搅得一殿里面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到现在这里边还是一股子馊味,怎么熏香通风都除不掉!
“···我瞧他吃着挺高兴的。再者,吃时倒也还算好。”
我的天,我现在跟你纠结的问题是你们两吃的那锅子滋味怎么样吗?“老实呆着你!”
“我得去看看。”长庚冥顽不灵,固执己见。
正在喂粥的闻喜也听不下去了,一边喂一边劝:“我的殿下喂,您就听帝下的,好好儿养病吧!您这幅样子出去,谁都知道是吃坏了肚子,您叫公子看到了怎么想?叫人满心歉疚您心里头就好受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罢了,不去就不去。”
看看看看,这就是劝人的技术,本帝自愧不如!启帝偷偷朝闻喜比了个大拇指。“来报的就说被打晕了,连个刀口子都没有,真不知道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他晕的次数,还不够多吗?”每次晕了都会想起来一些,他这实在是怕了啊。
不就是晕了那么几次吗?你且冷眼看着好了,往后的日子里怕是晕的更加多呢。启帝在心里不以为意,但是表面上还是得让长庚放心些的:“既如此,便叫闻喜去瞧瞧好了。”
“所以,您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我在地上,这···这人皮娃娃在床上?”关明太瞪着床上那个“新鲜出炉”的人皮娃娃,觉得自己真的倒霉到了家,昨日不喝酒没准就能逮到凶手了。后悔!
“我发现之后立即差人看住了驿站大小角门,将在内人员粗略地捋了一遍,但凡进出一一查问,现在结果还未出来。就怕那凶手,已经逃之夭夭,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怎么说?”
“他既然有本事入这驿站,还特地将这受害人放到我的床上,那么他一定已经跟着我们许久了。昨日你与友人游湖共饮,我一个人在义庄查案超了时辰,他便立刻抓住了机会,这样一个人,会在犯案之后不给自己留个后路吗?”
“那大人还这般动作是为何?”
孙星德也很无奈:“他在向我挑衅,不论如何我都得做出些动作。这一步棋,如今看起来还是他的赢面更大啊。”
关明太却觉得不是这样:“照你这么说,那凶手很有可能是你入都以来就跟着你了,要挑衅也该是刚来那几日。我倒是觉得,那凶手是觉得我们已经快要查出些什么了,情急之下才拿这新的凶杀案来转移我等注意力。”
“你这我也想到了,可查案本就我们在明,凶手在暗。且这尸身时日越久便越难探查,即便知道凶手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我也还是得跟着他的路子走,先将这一具,查个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