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衷肠
阿辛在门外,怅然若失。他呆了一呆,继续等候在外面,等他们俩出来以后,还是一个一个地伺候好了,三个人分别阖门而睡。
一早,阿辛对月崂说道:“先生,小少爷烦请您照顾一二,我想去找回少爷来团聚。”
月崂想了一下,原本那青玉夹已经回到了雨生手中,他自行召唤一下,玉夹自会响应,无需他千里劳顿,四处去找。
但是为今之计,支开阿辛,也是一件更方便的事情,毕竟这个皎皎时时想着以男身出来现世,保不齐就露了马脚。
所以他点头答应了:“放心吧,恪儿就让我来照顾。你打算去何处寻找?”
阿辛见他并不挽留,微不可察地叹息了。然后打起精神回复道:“自然是先去钱塘,再去洛阳。”
这两个地方相距甚远,估计路途上少不得辛苦奔波。月崂一时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跟那崔广道有得一阵缠斗,阿辛肉身凡胎,跟在身边怕也不安全,于是就忍着。
阿辛第二日就出发,恪儿当着他的面落了几滴泪,倒把阿辛的泪水引了下来,直到背过身去赶路,都还一直没有揩干净。
眼见阿辛走远了,月崂一拍皎皎的小肩膀,“走吧,我们去找那个崔广道!”
“好的,姑父!”皎皎学了王永恪的俏皮,应了一句。
“你承认了哈!”
“承认什么?”皎皎一下反应过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崔广道为人狠毒,狡诈,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找他。
皎皎说:“这还不容易,既然找他不到,何不让他来找咱们呢。”
说得对啊,崔广道贪恋的,不就是成为“天上人”嘛!
来一招“请君入瓮”便可啊。
月崂跟太子约好,自此之后,莫要再行宣召;并且请太子奏禀皇上,同样禁忌,不出一月,自然会给皇家一个交代。
不久,京城渐渐起了一股风潮,说是东门里有一个春台府,来了一位仙师,有一宝贝,可以让人一步登天。自此在寻找有缘人,此处逗留不过一周,过期不候。
城中人都乐得一笑,天子脚下,来贩卖什么的人都多,出几个异想天开的,也不奇怪。
没有欲望的百姓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自诩见多识广的权贵更不会相信,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想着去探访一番。
月崂丢了左道先生的身份,摇身一变微微有年头的老仙师的模样;天蓬倒不用变化,直接当了一名护院;皎皎就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只不过参差了一些相貌罢了。
这三人,等来了些许肖小觊觎之辈,逐一打发了之后,还在耐心等着最后按捺不住的崔广道。
是日,晚间一阵风兼雨,落得地上萧条起来。
皎皎拿了一本书,乍看仿若一个小小童子在认真求学,殊料他只是翻遍古书,想为自己找一个好的名字。
“我叫月崂,你不如叫星崂好了?”月崂倒是大方。
“不要,崂字会让司眠想起你的。”
“啊呸。”
两人一会儿就不欢而散。皎皎出得房门,看见天蓬。
天蓬坐在檐下,任那雨水飘进来打湿在自己身上,依然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
前几日还有几个小蟊贼进来,好让他练练手,他也不寂寞。今日一闲下来,他又抬起头来。天空下着雨,月亮是看不分明了。
皎皎既然两颗元丹都吃了,便宜占尽,所以也就不再记恨天蓬。想来自己和他也是同病相怜,不是都有一个得不到的人嘛!
于是皎皎走了过去,说道:“元帅!”
天蓬不理他,虽然他知道这个小屁孩就是那个坏皎皎,但是就算真皎皎站在他身边,他也不想报仇了。
太无力了。
一身的力气,满腔的真心,都无从使用,无从托付。
“元帅,还在想姐姐呢?”
“粗人,不想。”天蓬的意思是我是粗人,我没有你那种雅兴,日日白日里吟道:一方丝帕寄相思,横也丝来竖也丝。把天蓬的鸡皮疙瘩都喊出来了。
“想就想吧,越说不想就会越想。”
“那倒是真的。”天蓬坦然承认了。
“我也很想,去看看我的司眠。”
啪,一只鞋子飞了出来。皎皎不慌不忙改口:
“我是说,司眠使!”
天蓬不理他俩打情骂俏,自顾自问道:“兔子,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问吧,这下雨天的,不来点什么劲爆的话题,人都要给雨水洗蔫吧了!”
“你本是一个女儿家,如何喜欢上人家司眠星使的?”
“要听?”
“听!这下雨天的,不听人都要发霉了!”
咳咳。
“我呢,其实是很安分地做着自己的兔子,都很习惯了。后来修得了女儿身,也是很开心。只是有一次,外出撒野,遇上幽昙仙子渡劫,眼看她也渡不过去,我也走脱不了,然后来了一个小姑娘,一下就护住了我们两个。”
“小姑娘?司眠使?她怎么护住的?”
“不过是她仙凡同体的时候,硬着头皮在那狂风乱石间护住的呗。她双手捧花……”
“你呢?”
“裙子底下啊!”皎皎幸福得哼了一声,又惹得屋里甩出一只鞋来。皎皎快乐地捡起来,给他一起扔了回去。
“就这,就很喜欢了?”
“没有。是后来她来月宫领酒,就更熟了。她有时候会多看我几眼,我都觉得,其实我们之间,是她先喜欢我的!”嘻嘻,皎皎突然双手蒙脸,娇羞得一匹。
天蓬甩了他一掌,“别撒娇!”
皎皎正坐:“元帅说的是!”
“你们那广寒宫,除了姐姐,不就只有看你。我回回去,也次次看你啊!”
“你看我?你次次都盯着姐姐不放好吗?纵然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也是姐姐的影子,少来骗我!”
“额。”
“但司眠使看我的时候,是很温柔的;不是你让我拿一壶酒的那种差使我的眼神,懂吗?”
“她只是当你是兔子喜欢吧?”
“估计你是对的。所以我也没怎样啊!只是后来,她和……”皎皎一努嘴,天蓬一点头,两人默契地不提里面的那个人,里面也就静静的。
“我突然就伤心难过了很多天很多天。原来她喜欢这样的!我突然看懂,天上的仙侣都是男仙与女仙,这一点和人间一样。我就知道,如果我要正大光明地喜欢她,就得是一个男儿身。好在我女儿身修得不久,要改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我这个人嘛,就喜欢有挑战的事情,一旦决定为她改换男儿身,就愈加努力修行,而修行付出那么多后,就愈发的喜欢她。然后……”
“什么?”
“然后就出错了啊,我为了走捷径,那天趁着那位在广寒醉酒,扒拉开他的衣服看了一遍,结果撞见司眠使过来……”
“哦呵,说不清了!”天蓬大叫着指着皎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害司眠使受刑,你也有份啊!”
皎皎拿手指放在唇上,求天蓬小声。分明是怕里面那位扔出刀来。
“谁说不是呢!哎,她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那位也是真是不合适。也只有我这种专情的能让她放心。”
“你说什么呢你?”天蓬又是一掌,少嘚瑟。
“我真的专一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后来,我看见她的时候都心虚,绕着走!等她被罚去苦行,我又思念得不行不行的,最后,我终于明白,我要的就是守在她身边,什么都不管,只是守着!”
“只是守着。”天蓬重复着皎皎的话,突然就心痛了起来:“我他妈的就不想守着,就不想守着啊!”说到这里他痛捶了皎皎两拳,皎皎还叫。
“别说你最后吃了她的元丹,平日里也没见你帮我,你这个死兔子,我还在这里跟你掏心窝。”天蓬愤恨不平。
“没有好吧,是我一直在掏哎!再说你还用掏心窝吗,天上谁不知道啊,你不仅写在脸上,还写在脚上,下班就来下班就来!”皎皎说,“门坎儿都被你踏破了!”
“以后,不去了!”天蓬被皎皎抢白,声音瞬间就低了下来,眼眶还红了,弄得皎皎怪不舒服的。
“别这样嘛大男人的!那你是不想听了?”
“听,听!”天蓬无聊地说,“看看天底下有跟自己一样的人,就不觉得太苦了!”
“哇哦,敢情我是在给你疗伤啊!”
“你敢说没欠我的?”
“我谁的都不欠!”
“仙子的也不欠?”
“自然。”
“你都把她生路断了,你还敢说不欠?”
“好元帅,你日后自然会懂的。”皎皎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现在就懂了。我懂你说的,她想死。”天蓬想说,我早就懂了。
“真的?是真的懂了就好啊!”皎皎也不愿意提了。
“嗯。”
“以后想干什么?”
“回去当差,派去做事就去做事,没有事做就去喝酒,怎样不是一万年呢!”
“这就颓废了嘛,我就不,我要去追司眠使。哎,你是不是也是早就知道我一直喜欢司眠使嘛?”
“谁要知道你这些?”
“那我现在全告诉你了,你说,我有胜算吗?”
“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她亲侄模样,她若答应你,才是出了鬼呢!”
“我自然现在不急着上去见她,在凡间过个七八年又不是难事。我还得替王家雨生养个老什么的呢。”
“你是要等着他死了才好跟司眠使开口吧。”
“元帅,你这话是难听,但是道理是在的。我也只有在凡间等了,毕竟一副这么好的肉身,得来也要感念。既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就不急于一时。”
“你倒是心宽。那个屋里的,难道是好的?会让你有机会等?”
“他,他现在不行了,司眠使还会看他一眼,我的名字翻过来写!”
“那还不是皎皎?”
“得。那我得做正事,我来给自己取个名。”说罢,皎皎白了天蓬一眼,又去翻书去了,全然不顾天蓬依旧无法消遣的寂寞。
月崂一直在屋内,心中却生出一只耳朵,听着雨檐下,两个痴情男人互诉衷肠。
丢完一双鞋后,他觉得很没有意思。
大家都是多情的男人,为什么,好像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