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负伤让月崂心中很是不安。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染染出现的地方,往那条路上望去,是月宫的寒塘。
月崂走了过去,发现寒塘树影姗姗,定心一看,中间果然有蹊跷。寒塘边上的那棵桂花树的倒影很是奇怪,今日有风,树叶婆娑,但是塘中倒影却是安安静静。月崂扔了一颗石子下去,不是破水而入之声,而是有金鸣回应,应该是有门道。
张月崂胆大,一脚就跨了进去。果然,内有暗道,且暗道内灯火通明。
他经过其中,直接穿行回了通月小筑。拐进入了内苑,进了染染平日停居的偏室。
染染软在床榻之上,虚延残喘。皎皎见月崂来了,说:“那个你能放心,换我回去盯着吧。”
月崂点头,心中更安定一些。
“染染!”月崂几步跨到床边,看见染染,如同那天亲见司眠湮于血泊,这种血腥的场面同时真切地在他眼前出现两次,他有些接受不了。
“你走开!”负伤后的染染完全没有了主仆之间的尊卑。
“好染染,让我看看伤口?”
“不行!”染染断然拒绝,却一口气没有争起来,疼晕了过去。
月崂才不理会她肯与不肯,反正人已昏沉,由不得她。月崂拿过笸箩里的女红剪刀,不由分说把她衣服轻轻挑开剪烂,露出那个伤口来:白肉翻卷,鲜血淋漓。
月崂差点没照自己的脸上呼一个巴掌!自己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心思,带上这么一个人来!意鸢你可真行!你要不是凡人女子,我一刀回给你!
他赶紧撸起袖子打来清水,一点点替染染擦拭清洗,将其浑身血色尽除;再研磨好金丹,细细敷撒了上去。最后找来白色棉罗,仔细地包扎起来。
虽然很用心,毕竟手生,还是有点松垮。想来想去,又去衣箱里找了里外的干净衣服,毫不犹豫脱了她的血裳,亲手给染染把上衣换好,还替她卷好丝被,添上炉火,点上茗香。
忙累了的他缓缓趴在了桌上,一炷香后染染神思回转,醒了过来。
“你还没走?”
“我照顾照顾你!”月崂真心地说。
“不敢劳您大驾。”染染气若游丝,还是嘴硬。下一秒突然意识到自己衣裳被人换好,身旁又没有他人,想来是他张月崂亲自动手,这下岂不是她也跟着对不起主儿了。
委屈之泪瞬间充盈眼眶,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只是垂泪。
“我带了药给你,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为什么要好起来,你不是想我们通月小筑彻底败光吗?主儿主儿走了,丫头丫头死了!”
“染染,你不要说气话。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啊。每次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到来之前,你可以提前想想未来吗?”
“我怎么会知道她一个女孩子会带刀嘛!”
“是,这个是没人能想到!那你怎么就不想想,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接近你,是没有想法的?”
“是我要见她的。”
“那她让你见,还跟你来,她为什么要黏着一个陌生人,这不是一样的吗?”
“你别说话了,伤口会更厉害的!”
染染倒吸一口凉气,伤口真的就又疼了起来,恨道:“真狠辣!”
这些人间的凡人根本不如传说中的质朴自然,憨厚本分,上来不是放火就是杀人。她屈染染,今生就算有缘下界,她也不会去的。
染染万分讨厌这种狠毒刻薄的行径,顺带看见月崂的表情都非常地嫌弃。
“我还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月崂真心地说道。
“离开!”
月崂多番自讨没趣,主子脾气要起来了。他留下一颗金丹在桌案上,染染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心下一动。
“你把那个带走吧!”她努努嘴,示意桌下抽屉。月崂走过去拉开,里面是一根步摇。是染染从合欢花树下摘下,感念而化的合欢玉步摇。
“如果你还能再见到我们主儿,就说这是染染给她的……念想。”
“你自己不会给她吗?”张月崂不拿,他直觉染染这句话有些玄,于是并不听从。
“你放心,我自会在小筑等主儿回来。只是这个步摇你给她,让她也有念想,不至于灰心丧气。再叮嘱她人间虎狼遍地,让她当心一些,防备一些!”
月崂听罢不语,把东西默默拿在手中卷起,收在袖中。
“你,去门外,带一个梨,路上吃。毕竟这个梨还是你种的。”
“染染,还是你好!”
染染一闭眼,谁说的!
月崂讪讪地退出内室,往月宫赶去。他突然意识到,此刻月宫只有皎皎和意鸢两个人。意鸢那么狠,皎皎虽然狡黠聪明,此刻却元神凌乱,弄是肯定弄她不赢的。
担心皎皎有事,又怕意鸢乱跑,自己在这里呆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得赶紧回去。
一回到月宫,就发现果然大事不好。
那个讨厌的天蓬赫然矗立在月宫门前。
虽然没有看见意鸢,但是一旦被他发现,那真的是难以逃遁。月崂心中焦虑起来,忍不住埋怨自己,这是折腾什么呢?如若不是起意要见识人间公主,怎么会有后续的诸多麻烦!
何况司眠和雨生,他们在一起那样快活,自己在这里,实在是煎熬得很!
张月崂越想越气,本想静悄悄溜进内室,找到意鸢,让她和自己一起避开天蓬。
孰料天蓬在门口,居然对着开着的门,举手敲门。门上剥啄之声,引来了意鸢,只听她在里面软声应门:“谁?张月崂是你吗?”
天蓬大惊,里面还有人?仙子还魂了?
“是我,天蓬!“
他的举手叩门,不过是每次来月宫的习惯,嫦娥不喜他人不请自入。
月崂惊讶地张大嘴巴,心想:
“意鸢,你可真是心大啊,真要是我,还会敲门吗?”
这下我们都要遭殃了。
正在他摸索怀中,打算掏出一两件法器应对之时,里面款款走出来一个仙女:“是元帅吗?”
来人却是皎皎。可怜一心想要幻化成男身,此刻却不得不又回复自己最不喜欢的女身。
“皎皎?“
天蓬进得门来,也是欣慰道:
“你没有死?还好,还好!”
“皎皎得蒙宫中寒光荫庇,躲在寒塘之中捡了一条小命!“
“甚好!如此你在,可否允我进去,拜祭一下你的姐姐!“
“姐姐香消玉殒,魂归太虚,元帅何必执着?“
“我……多日来,每日必会梦见仙子。不来祭拜,心中难安。天蓬心中有话,不说实在寝食难安,求皎皎成全。“
“好吧,你随我进来。“
月崂大喊,不能让他进去,进去就麻烦了。
但是皎皎异常聪慧,她只是把天蓬引到了嫦娥的一纸画像的前面,天蓬当场落泪。画中佳人居然是天上人间,永不得见之人,天蓬神思忧惧,喃喃念道:“仙子!”
谁。
屋内纱帘之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身长和嫦娥相仿,娉娉婷婷。
月崂皎皎同时心内大叫:意鸢,你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是的,不怕死的,正是意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