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小小侍童欢快地奔向张月崂,一把就将他环住了。
身上泠泠清气包裹着月崂,渐渐熄止了月崂的戾气。
有这本事的,应当就是霁寒宵的当门童子——慕梨子错不了了,怎奈他一身轻俏的女装打扮,把月崂和星离都吓了一跳。
刚刚还在吃飞醋的月崂急忙避嫌,慌慌张张地把他甩开:
“梨子你是要作死嘛!还是吃了迷药?一副古古怪怪的打扮!”
“月仙儿,梨子本来就是女儿身啊,下界都只能是以真身下界,你怎么天条都给忘了?”
“切!你跟了我上千年,我还不知道你男女啊!你赶快脱下这该死的衣裳,看得我碍眼!”说完眼睛溜了一下星离,生怕她跟从前生皎皎的气一样,又心中不快!
慕梨子一扭身就坐在了台阶上,委屈地说:
“梨子原本就是女史,你第一面见了就说‘这个童子我要了’,别人都来不及说什么,你就点了人家当书童。我天天穿着大老爷们的难看衣裤,你以为我开心哦?下界也不许人家露出真身?”
“这这这,”月崂一听这话,拿出花月宝鉴将他扯过来一照,我的天爷,果然女身。那这就假不了了,于是心里忐忑:
“你这是抱过我多少回啦!那天上最会占便宜的人就数你啦!”
慕梨子咯咯一笑,毫无芥蒂地说道:
“您气了多少回,我就抱了多少回。要不是我经常偷去紫竹林休沐,去蟠桃园打坐,一身清气早就被你的戾气给烘干啦!”
“哇,便宜都被你占尽了你还卖乖!”说完就跑,慕梨子嘻嘻笑着追了上去:
“主儿主儿,让梨子再抱一抱!梨子想念主儿。”这时候的慕梨子虽然恢复了女身,却还是男孩子的做派,不知避讳。
雨生知情不多,看得尴尬,眼瞅着星离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泛起了莫名其妙的神色,他就知道有些话,任是神仙也会往心里去的,于是咳嗽了一句说:
“星离,晨光熹微,正好我们去竹林打坐吧。”
“好!”星离转身一言不发就走,雨生跟在后面,俩人要是别人不知道,走得紧紧的,还以为他俩才是情深伉俪呢!
月崂最是不耐受这般情状,既然你们这么亲密,那我也不能输。
他立即扯了慕梨子的手大声喊:
“既然你难得下来,我就带你这个小娘子,出去逛逛吧!”
哦哦,慕梨子开心不已,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嘛!于是屁颠屁颠跟着。
月崂回头看了一眼星离,这个家伙只留了个背影给他,气得他半死。如果他在凡间呆久了,必然会说星离不解风情,可惜星离不是凡间女子,张月崂不敢说。
月崂和慕梨子撂开主仆之间的这层尊卑,其实一贯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二人经常一起出去玩,就像公子身边带了个小厮。
慕梨子用不着伺候他吃喝,只伺候他玩耍,你说这感情能不好么,再者,每次他大怒伤神,都是慕梨子当药人来救他,他这个当主子的岂有不知道好处的道理。
此番慕梨子回归女身,让月崂着实吃惊,心中好奇得很,注意力一时都积聚在她身上。
这天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一眼看不出的事情啊:
皎皎明明是女身,却苦修男身;慕梨子看着明明是男童,却地地道道是一个娇俏活泼的女使。
这张月崂兴致一来,就和慕梨子二人在外面玩玩闹闹,夜幕四合了都没有回程。
星离少有的担心起来,一时坐卧不宁,让雨生看了只是笑。
“原来你们神仙也会争风吃醋啊!”
“没有。”星离轻轻地辩解。
“有便有吧。女子为心爱之人吃醋又不算什么难为情的事。也许他要是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没准还会暗自开心呢。”
“为什么?”星离可疑惑了。
“傻子,因为这明显代表你在乎他啊!”
“原来如此啊……”星离跟被上了一课似的。
“要不然呢,你以为吃醋是大逆不道?”
“我以为,两人之间,并无第三人,应该没有吃醋这样的事情。如果有了,我退出来就好了,何必麻烦,拈酸吃醋?”自己说完,便是心虚。
前次幽昙也是如此选择,但实际上她有这个行径,却无法按住自己的心。以至于万年之后,心中还是哀怨不已。
“这?没想到你比我还迂腐啊!”雨生哑然失笑。
“你拱手相让,看似大度,实则小气。虽然说退出,也必然是希望他来找你的,如若不来,可是会伤心死的。”
“会这样吗?我真不知道。”
“你没有经历过,当然不会相信。人,都只是相信自己经历过的事情。”雨生微微有些黯然。
“那四哥,你若是不妨,可以和我仔细讲一下你和端端?”
“那说来就话长了,你想听?”
“他们不回来,我们也难等,我去沏壶茶,你和我说,好不好!”
星离在凡间呆久了,突然有七窍要开的迹象。雨生也不想让她一直懵懂受罪,也愿意和她一叙,以期她能开窍一二。
其实雨生是不习惯拒绝星离,端端的事原本有生之年不想再提起,如今星离如此想知道,自己也不想让她失望,只好说了。
“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支梨花玉步摇嘛?”
“记得,只送了一个礼物怎会不记得。”
“那天,我为了说服端端信你,便将那支步摇送给她,说是你送的,以此想证明你是一片好心,让她放宽心。”
“那她,不喜欢?”
“不止是不喜欢,而是反生猜忌。她认为这是你送给我的,当即大怒,出门就将那支步摇扔进了钱塘江。”
“额。”星离心想,大家都够暴躁的啊,“没事,以后我再送一点好的东西给她。”
“不必了。自那以后,她与我日渐冷淡。后来恪儿起死回生,她微微信了你我一些,跟我又好了一些时日,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嫌隙还是留下来了。”
“是啊,要不然你也不会只身搬到洛阳城了。”
“我搬到洛阳城,却不仅仅是因为她。”
“那是?”
“还有崇阳公主。“
“你沾惹了她?“
“怎会。“雨生长叹,”公主与驸马二人婚后,竟长年不曾得有孩童。轻烟与我相熟,听闻恪儿起死回生,总觉得我有几分神奇,便私下来讨教,是否认识仙人。我对他坦诚相告,他虽也是不信,但是回去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公主。“
“那是公主逼你了?“
“没有。大家都不知道,崇阳公主在下嫁柳轻烟之前,内外选定的人选是——我。这个,我也是后来出事以后,听父亲告诉的,太子也承认了。偶听公主有悔,并自认没有孩童,不是自家缘故,颇有怪罪轻烟之意。”
“那与你何干?”
“轻烟从不流连沾惹,也无妾室,故而无语。”
“那公主还不肯干休?”
“公主自从来王府之后,便多日往来,央我求法。我无奈之下,只有吹了青玉夹,可惜月崂并没有理会。你们半月前刚刚下来洛阳的日子,我就问过了月崂,他说他当时应该是流放在一颗孤星之上,并无声息听闻。”
星离思忖着,也许是风雪那日,珈蓝星蒙雪深厚,无法得知也不一定。
“公主见我并无稀奇,不再央浼,但收去了我的青玉夹。我以为这便罢了也不曾与她计较。但是之后城中谣言四起,说是公主嫌弃驸马,欲另觅良人,才日日寻觅王某。父亲为此颇多惆怅。我也无计可施。这时侯端端不能忍受,更是下了和离之请。我当时也就答应了。我二人之间,因男女之爱生夫妻之情,又因琐事消磨,情爱全消,想来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现在还能想起她17岁跟随我的模样,却不知道她会离我而去。”
“世间情事,果然琐碎。”
“我在京城呆的也是苦闷,于是舍家别业,独自来到洛阳城,以图清静。如今能够遇见你们,也是寂寞生活多了一丝乐趣。如若你们能够和睦安乐,在我看来,是最为宽慰的了。“
“我看你,是比从前委顿了。失去了原先意气风发之貌。男子汉既然问心无愧,何必自苦!你若自信,他人何来猜忌。“
“呵呵,看破他人容易,参透自己却难,你也不是一样。”
“我本佛门弟子,情爱本就缺失。索幸佛祖特宥,许我一时领悟。”
“是了,佛祖怎会许可足下弟子涉及风花雪月?“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天庭之上,无人敢质疑佛祖。我跟随佛祖日久,起初以为是佛祖偏袒,后来发现,佛祖不止偏袒,实为放纵。此事我也颇为疑惑,只待有朝一日,修为圆满,参见佛祖的时侯,问个清楚。“
幽昙灌输给她的近两万年的灵力,星离应该可以轻易地得传天庭,只是这苦行之途,除了伽蓝星,便是人间,一路倒也没觉得多苦。就这样轻易回去,什么都没有得到,佛祖跟前如何回禀。
类似毫无功劳却要领衔一般,星离暗自心下懊恼,一时出神,雨生也不过多追问。
说完自己的前程往事,已经觉得很是乏累了。
二人黯然转身,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之中,都无可奈何。
那两人还是未归,星离心中一阵空虚。她问自己:如果,她走,留他们主仆二人一起,事后她隐隐听见远处有声音喊道:
“公主出行,闲人回避!”
远在洛阳,何来公主?难不成是崇阳公主?
雨生刚刚还说青玉夹落在了她的手上,她是不是以此召唤了月崂过去?心下这么一猜,反而觉得事情好办了。
星离循声而去,一下就看到了华丽的宫廷步辇,缀满大朵牡丹的轿子里,应该就是公主,那那两个人呢?
自己会难受嘛?
她摸了摸心口,那颗莲心并没有回答。
入睡。幽昙不至。又是自此无梦。几日后,幽昙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绕是如何,也呼唤不到她了。难道仙子这么快就遇见了有缘人?
星离惴惴不安,仙子到底做何打算?自己又能不能帮到她呢?
最让人不安的是:月崂和慕梨子连日不归。星离竟然无法感应得到他们的气息。
几日下来,最终按捺不住,纵身去了城里,里外翻找一番。也是不见踪迹。
正在苦闷,突然想到:
“慕梨子莫不是上面派来带走月崂的?”
想到此处,星离一阵心悸慌张,果然被四哥言中,自己是失去不得这个冤家的。
正在黯然伤神的时侯,听见街道上非常嘈杂,而后又一阵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