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北斗终于言语温和。
“星离就此候着!”她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只是听了北斗不用她跪了,稍微放松,轻轻地歪坐在地上。
“给仙使看座!”北斗眼睛一挑,早看得清楚,于是吩咐手下童子给她带了一个椅子。
星离心中感激,星君到底慈悲。
“我带你去见南斗老儿,如果那个老东西肯让王永恪重生,我便也许他不死!”这便是北斗星君的大主意,将这麻烦旁引,省的自己定夺。
这个球踢得正在星离的预料之中。北斗虽然主死,且看上去更难说话,但是他历来没有南斗有决断,况且凡事都是先问生再许死,这些都是星离考量过的。
之所以先来参拜于他,就是知道南斗答应了的事,北斗一定会答应,但他又喜欢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所以想顺了他的意,让事情不至于意外功亏一篑。只有先把这个难说话的摆平,再去和气的南斗星君那里,胜算会大一些,况且酒也只能有一壶,才能让北斗去南斗面前炫耀。
说走就走,北斗星君命座下童子留守,临行之时,让人召来一只仙鹤,许身弱的星离坐了上去,星离心中暖了一分,颇觉人生可恋。
于是谢过北斗星君,落其身后,尾随而去。
这边张月崂刚刚扑回霁寒宵,立刻便被天兵捉了起来。
他手中萤囊的七彩云丝绳没有系紧,在跟守卫的拉扯这间,里面的萤火虫被一把给撒了出来,飞在树上的一两只苟活的还明明灭灭,落在地上的,悉数被踩成泥。
张月崂一下就给激惹得发狂,吵嚷地就愈发的凶了。几个天兵都擒他不住,正在僵持之间,佛光普照,整个大殿顿时金光耀眼,佛尘蔽目,原来是佛祖驾临。
一众人等懵然失措,天兵停下手来,张月崂也心疼嘴酸地消停了。
等佛祖收敛佛光在云头坐定,张月崂发现他身边还站了一个摩伽。星离素来和摩伽亲近,天庭众人皆知,一看这架势,张月崂就是处于被女方亲眷兴师问罪的劣势。
慕梨子多么机灵,一看主子要被围攻,赶紧从后廷溜了出去,直奔玉帝寝宫报信去也。
“张月崂,你可知你有罪在身,却偷下天庭,并流连月宫,是乃罪上加罪?”
佛祖身边的摩伽冷冷地开口。
“小仙是愿意为上次莽撞接受雷霆加身之刑的,并未曾想要逃脱!”张月崂暗叹怎么自己干什么他们都知道?所以也没有敢说谎。
他日常开口多是振振有词,只是一到佛祖面前,玉帝尚且恭敬,他一介小儿,自然气短,遂改换了口气,转而低低道:
“月崂此番私下凡尘,并非游戏人间,只是小仙手中的法器血丝青玉夹在凡间铮鸣不已,为免聒噪众仙,才下去……”
“无论你原法如何,我们今日也不多加追究。”佛祖大手一合,“今日只拿了你去受刑,了却前番罪孽再做其他定夺!”
摩伽嘴角一跳,好像在说,你小子也有今天。
月崂心里一想,这是铁定我受此刑罚就会死啊,要我命可还行?
但他张月崂在这个天庭上三千年,最不懂得的,就是进退。堂堂一等仙品,几时害怕过?
所以他坦然说道:“好!”站得直直的,喊天兵带路。
这个节骨眼上,玉帝自然就匆匆赶来了。
“佛祖,且慢!”
佛祖眉头一皱,看是玉帝,还是留了情面,遏云等候。
“竖子所犯罪孽,着实可恶!然他道行不过三千年,委实受不住这雷霆加身。如若佛祖心中意念难平,此次,不如让我的二子替他受过,了却了这桩罪孽!”
尾随而来的二皇子是玉帝最为钟爱器重的一个,修为悟性操守都颇为高峻,此时一脸我愿意,也不知来之前被亲爹逼了些什么。
玉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佛祖不同意,保不齐他会说出自己替他受过的蠢话来。
正在心中搓火的时候,一旁的摩伽却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佛祖,这张月崂不罚也罢。”
玉帝一听,还是这个摩伽上路啊,不由得投去深深的一瞥,写满了日后定当厚报的感激。
“雷霆加身,不过是为了调教后辈,让其谨记世间法度与雷池,永不再犯!如今这位上仙,所生三千年来,各种冒犯宗案就有163宗。各种依例行事,调门定得老高,处罚却全是轻飘。每次全身而退,日后不断再犯。人间尚推崇君子不贰过,罔论天庭!如若一次教训就能悔过,也不至于此次脱手即对佛门中人痛下酷刑!此人不罚也罢!为仙只要生魂不灭,便是秉性不熄。何苦浪费雷霆!”
摩伽微笑着把一缸子话说完,意思是:玉帝你反正会护短,次次都说要处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何苦做假样子!
这一席话把玉帝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素日老成持重应对得体的摩伽使者么?今日怎如许地伶牙俐齿,咄咄逼人?打狗也不看主人了是么!
旁边有另一个小随从伽诺,玉帝从未见过的,也大咧咧接话:
“摩伽师兄说得极是。有些人是打死也不会变的!”
玉帝大惊,啊呀啊呀,都敢造反顶嘴了哈?这还是,这还是我的地盘吗?
“我家月仙,不是大家说的这样的!”慕梨子在旁边胡乱摆手,哭起了鼻子。
佛祖说:“罢了,既然他如此,我们也就堪堪不管了!你既只把他当作侄儿亲近,日后有个山高水长,自己了了吧!”说罢,一行人转身就要离开。
玉帝被主仆三人一顿抢白,呆立当场,仿佛受尽万般凌逼的委屈!最后少不得狠下心来:
“佛祖,小侄确是我自小惯坏。这罚是必须要罚的。但这一道雷霆下去,他定是小命不保,请二位容我……”
佛祖一回头,目光凌然。
玉帝顿时吞了口水,改口说:“请二位容我亲自行刑!”
大家这才平平不语了。
一行人很快到达雷池,众仙无人敢跟随,只有天兵随侍。都知道今天,不行刑,玉帝难以收场;行刑后,佛祖难以收场。这个尴尬的局面,谁看见了谁以后麻烦。
张月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到了地方后,自己主动跨进了雷池。
刚一进去,天边一个小小的柴火雷滚过,就把他吓了一个哆嗦,顿时小脸儿一白。啊呀,怕是有点不妙啊!
玉帝心里在喊:“你这个死小子啊,日后真的要好好削你一顿才行。”
两旁行刑的天兵都是满脸的犹豫,今天要是打了这位小爷,打得他仙身消陨了,玉帝会弄死自己;如若他命大不死,保不齐他以后跑来弄死咱们爷们,这时辰可真是难过啊!
玉帝袖着手站在一旁,迟迟不下命令。佛祖和摩伽等了一瞬,转身要走:
“不行便不行吧,大家各自回宫修行!”
玉帝满头大汗,心中默念那个狠心的娘们还不快来嘛,平日他不也得喊你大伯母!
正在这个难挨的关口,只听身后终于响起一声大喊:
“玉帝手下留情!”
玉帝心里一块石子哐当一声落了下来,砸得心脏疼。败家娘们,你要不然再晚一点试试!
他装作惊愕地回过身。摩伽却看得明明白白,眉头深深一皱。
只见王母匆匆赶到。手执一块颇有分量的云锦,脚程匆忙,赶得香汗如雨,微微狼狈。
佛祖和摩伽同时合了眼睛。
那云锦,正是包裹了这位天选之子的襁褓。
王母汗也顾不得擦拭,一下跪在佛祖面前,眼角含泪道:
“小子无知,求二位开恩!”说罢头一低,奉上那块已然摊开的云锦,里面粲然开放的正是那天庭忌讳——合欢花,在佛光的照耀下,更是云影闪烁,流光溢彩;花朵如生,随风舒展。锦上一角,赫然呈现出两个字:问遥。
“求佛祖垂怜。如若就此笞杀此子,只怕问遥城地揭三尺,天庭不日即无宁日!”
佛祖在她说话的同时立刻拢起了障音钵,但是,耳尖的月崂还是隐隐地听见了王母的话,况且那合欢花襁褓一展开,他就注意到了,想起之前玉帝为何一提合欢花,就分外生气,甚至,还带有几分……恐惧。
看来这个合欢花满地的问遥城,很是不合欢啊!
“你这妇道人家,只会哭哭啼啼,百般央告,莫要为难佛祖!”“难不成让佛祖找人打得他也爬不起来就能了事了吗?”“他受不住雷霆,难道还要给他换一顿软皮鞭子不成?”
这一顿说辞,还不就是想让佛祖看在云锦的份上,弃了雷霆之刑,改一顿鞭子就算了。
王母听着他自说自话,看他汗如雨下的样子,心中一阵鄙夷——这样要挟佛祖,你可真是干得出!
佛祖听完,竟然示意了一眼摩伽,便驱动云霆,拂袖而去。众天兵仙将看得不明所以,看来那块合欢云锦,确实有用!王母匆匆收了,好好藏在袖中。
摩伽没有走,金刚怒目站在那儿,好啊,既然要改一顿鞭子,那就来一顿鞭子。
摩伽的法器就是鞭子,只不过却不是什么青藤软鞭,而是合金浇铸的金鞭!
他扬了扬手中法器,玉帝赶紧扯住他,说道:“摩伽使者,佛祖并没有说要干什么呀!”他指望着这一顿就这样混过去。
摩伽却道:“说了。”
说完甩手金鞭,怒视玉帝。
玉帝知道摩伽如此,定是得了佛祖不语授意,也不敢拆穿,赶紧并了王母,离去。他哪里敢看,保不准张月崂一叫唤,他就得冲上去儿啊心啊地嚎叫呢!
摩伽开始动手。摩伽也是参佛之人,再狠也不会诛心。他并非没有同样使得他有剜心之苦的手段!佛门慈悲,不过是事事都可以做得到,而事事都不做罢了!
剜心倒不会,只是摩伽乃金刚之神,手下断不会软弱分毫,要从他手下逃过,也是艰难!
“怎么,没有雷?”张月崂眼见大家都走了,以为今天的罪罚又免了,微微失落,还没怎么真的尝过苦头的他,那份当英雄的勇气被动地给人抽走了,他就嘴贱的说了这么一句,还嘻嘻笑了一声!
摩伽沉声道:
“没有雷,还有我!”
话音未落,席风卷云的一指金鞭就落了下来!
嗷!张月崂毫无防备地大叫了一声,随即咬住下唇,好汉不能叫!
不只是过一秒钟,就破了功。
这金鞭对一个细皮嫩肉的月仙来说,哪里是忍得了的,第二鞭下去的时候,张月崂就好没有面子的啊呜乱叫起来,听得一众人等浑身战栗。
摩伽直直地把他打了一个精光灿烂,背上的腿上的白色羽衣打得纤飞丝断。
一鞭下,一层皮。一层皮,血淋漓!
随侍在一旁的天兵骇得目瞪口呆,你推我我推你,一个两个往后退。
佛祖身边的人,果然得罪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