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崂只好起身,抓起雪儿满头的乱发,打算给她抓一个小揪揪。
“爹爹,以后都是你给雪儿抓揪揪了嘛?”雪儿摸着手里的小玩意,不经意地问道。
这话把月崂问得浑身冰凉,这孩子!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月崂不敢正面回答,打着哈哈:
“嗯,你母亲在上面一向事多,以后咱们的事情,就都由爹爹做主了,你肯嘛?”
“嗯。雪儿都听爹爹的。”孩子反过身来,一头扑在月崂怀里。
也没听见她哭,只是小身子微微抽动,月崂心里顿时一阵凄凉,手里刚刚捏在一起的小辫子,突然就散了。
月崂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到,慕梨对这个孩子来说是这么重要,也许,她对自己来说,也非常重要。
“行!既然雪儿都听爹爹的,那爹爹也都听你的。你说干什么咱们就去干什么!”月崂安慰。
“雪儿要吃甜藕,然后去找哥哥玩!”孩子一下就开心起来。
“好。”月崂突然心头起意,即时回返天庭的话,孩子就要正面面对慕梨的事情,既然现在孩子愿意在这儿,那不如就到钱塘过些时日,心下思量着,正巧小二进来送洗脸水:
“小哥,你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的房产可以买入的?”
小二一听,怎么,住店还对咱钱塘住出感情来了,想在咱这钱塘城留下来阿。于是欢喜地说到:
“客官,你若是想在咱钱塘居停的话,我就让老板带你去找一处好的居所,也不知道您想要多大的宅子阿?”
“额,这个嘛!你们钱塘县令的宅子有多大?”月崂总不想住得寒酸。
小二骇了一跳,听着口气比台风还大,却是这般要求!
“好,好,小的下去给您问来!”
月崂随手就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呶,这是定银。”
“得嘞!”小二屁颠屁颠就下去了。
明雪见了,在床上蹦跳着:“哦哦,好阿!我们可以请哥哥来内苑玩咯。”
“在这里不说‘内苑’阿雪儿,要说‘家里’。”月崂生怕雪儿言语失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教了两句。
“哦哦,来家里玩。”明雪非常高兴,自己拿手挽了两个揪揪,拿面巾蹭蹭脸,就到楼下玩去了。月崂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赶紧在跟在她身后。
白日,这钱塘街上,突然出现一个年纪轻轻,却银发飘洒的公子哥儿,虽着布衣,却难掩那通身的气派,已不免让路人驻足窥看,议论纷纷了。
而且他手里还牵着一个明黄雪衣的漂亮小女孩,口口声声喊他爹爹,这一路上,惹得无数人观看,也不知道孩儿她娘得多大的福气。
雪儿如意吃了雪藕,又自己一路在前,向人打听着乌头街,左盘右绕,又到了昨日的街口。
月崂由着她自己去问,问到无人自然就没了这份劲儿。
“大妈,你们这儿有姓班的小哥哥住着嘛?”雪儿奶声奶气地问道。
巧了,雪儿问的又是昨晚那个住在街口的妇人。
那妇人看清了雪儿容貌,心想哪来这么好看的小人儿阿!于是一脸喜色地回答道:“有阿,怎么没有!”还顺手捏了捏雪儿的小手。
转身就冲巷里喊道:“师朝,有小妹妹来找你玩呢?”
月崂好笑,昨日都没有,今日便有了?这小孩,法力挺大阿。
他且看着,就见巷子里有人应声,不一会儿便跑出来一个小哥,果然,正是那神秘的班师朝,不说话的时侯,还是蛮斯文的,没有说熟了之后那么跳脱。
“先生,您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班师朝眨巴着眼睛问道,歪着脑袋有几分含笑的意思:你看,我说了我家住这儿吧!
月崂也高深地一笑,不着急说话。
他正好手背在身后,便隔空取物,拿出很多的礼品,一副真的来拜谢的样子,回道:“总是要来拜会一下你家长辈,好好谢过才行。”
“先生多礼了。”
班师朝并不抗拒,接过东西,兴冲冲对雪儿招手:“雪儿,跟我来!”
雪儿蹦跳着上前,轻轻一把捏住班师朝的衣角,又跟那小哥哥走到了月崂前头。
月崂今日倒没昨日那么酸,合计着只要有人能讨得自家女儿开心便可,想来久了以后,也许会习惯女儿丢开自家的手,跟了人家走,嗨!
门口的妇人也跟他热情地打了一下招呼,似乎全然不记得昨夜这人已经来问过。月崂一看她这神情便知道是中了混天障目术。
月崂也回应着笑笑,跟了那个小子,进了巷子拐角的一户人家。
进得大堂,就见一个中年壮硕之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见他进来,便站了起来。
月崂本想喊个虚礼,也看看这个小子如何遮掩下去。
那人却冲他快步走过来,一揖手,朗声道:
“钱塘龙王敖萨,见过月仙。”
身边那个小子,听闻是天上月仙,倒头便拜。雪儿不明就里,小腿儿一屈,也跟着跪了下来,还有样学样,跟着一起,给他拜了三拜。
闹得两个大人大笑了起来。
“好说。您是龙王,您上座。”
“岂敢岂敢,您乃皇天贵胄,您先。”
月崂学不会客气,便拉他一起坐下。
“小女无意跌落凡尘,蒙龙王照拂,月崂这下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能看顾小公主一二,这是敖萨的荣幸。说来愧惭,我这钱塘县,原本是没有旱灾的。那些时日,也是家中小儿闹病,我一时无心事务所致,望月仙见容,莫要跟小王一般计较。”
龙王一副求取莫怪的样子。毕竟将小孩抛入江中,干这事的是无知百姓,但事情的起因还是他钱塘龙王失职嘛!
月崂大度道:
“为人父母,为了儿女,难免有力悴心焦之时,可以理解。”
“谢月仙不究之罪。那日,百姓将贵公主扔进钱塘,我便知道大事不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月崂这下含笑不语。扔!
听不得。
龙王见了知道自己用语不善,讪讪地打岔:“师朝,取些瓜果来给雪公主。”
班师朝乖觉得很,立刻牵了明雪的手,带到一旁,哄她吃喝。
“龙王,这个小子是?”
“哦,这是我的随身小厮,其他人没有他如此聪明伶俐,我一直带着。”
“哦!您说的好好款待,就是由着他将小女放在山中树屋啃馒头?”
额额额!“这个!”
龙王顿时结巴,居然求救似的看着班师朝。
那小子果然伶俐,立刻过来,一弯腰,“师朝回禀,雪儿公主进了龙宫,便与那些虾兵蟹将玩不习惯,加上水中饮食不惯,故而……”
“是的,爹爹,雪儿不喜欢吃那些!”
“那你昨日还点了两份?”
“那是哥哥教雪儿,说吃了那些会游水,雪儿就爱吃了。”
“雪儿公主在龙宫不习惯,龙王说您不日定会下界来寻,就让我带她回了江边,等您。居于树屋也是班师朝无能,因那日盛事隆重,世人总归有些认得妹妹的,只敢将妹妹带到偏僻处。求月仙处置!”
“哦。”月崂释然,“那还是多谢了这位小将军。”
“月仙折煞小的了。小的只是一个内侍小厮,法力虚无,只有这下下策。”
“你倒无妨。小小内侍之童,我怪不上你。”月崂道:“龙王,只是你钱塘辽阔,法力高深的大将众多,怎么的……”
“哎呀哎呀,月仙千万莫要误会。不是本王不上心阿,只是贵公主谁也不认阿。我的几位娘娘,还有那一众儿女,都来哄了,她一看呀,莫不哇哇大哭,只有这个阿朝还能哄她一二……”龙王说罢,汗层层地滚下来。按理,官阶上他也不输这月仙一个,只是此时的月仙,能号令龙杖凤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四海八荒,他不敢不防阿。
哼哼。
月崂起身,“那就谢过龙王的收留之恩,我父女俩就此告辞。”
说罢,拉起雪儿的手,便要出门。
“月仙留步!”
“怎么?还有事?”月崂心想,难不成还要这几日的饭钱?
“小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月仙成全。”
“既然你自己都知道是不情之请,为何还要开口。”
“月仙爱惜幼女,小王也顾念自家的儿子。不瞒月仙说,前些日子闹病的,正是我家六儿,搅得龙宫四下不安,钱塘风雨失守。但……”
“但什么,你还真敢拿我的女儿,去搞什么祭……”
“那是万万不可得罪的。月仙息怒。”
哼哼。
“只是贵公主一进龙宫,小儿的病便神奇地痊愈了。小王本以为是巧合,没往公主身上想。但是这几日,阿朝带着公主上岸了几日,小儿的病居然又缠绵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将我的女儿扣下,给他当个药人?”月崂眼底起气,眼看就要动手。
“岂敢岂敢……”龙王看了一下月崂,连忙摆手。但事又紧急,只有豁了出去,“小王斗胆,请求跟月仙联为姻亲!小王听闻公主今日遭逢母丧(小小声),小王的几个娘娘对她都喜爱得紧,求月仙,让小王代为养育公主!总之姻亲也罢,代养也罢,求月仙垂怜!”龙王语无伦次,把几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你这六儿子,怕不是天子吧!”月崂万般不屑,一副我女儿,凭什么你敢提这要求的样子。
钱塘龙王顿时一脸的颓唐。家里的娘娘早就在哭啼啼了,这个小六,是龙王唯一的嫡亲儿子,若是有个山高水长,这龙宫的日子就不好过呀。
但他这样的请求,天下也没有几个女孩父亲能同意阿,莫不是要了去当童养媳?真是有没有搞错,我张月崂的女儿哎!
阿朝在一旁,见主子没有办法,眼巴巴地也跟着跪了下来,“求月仙给条生路。”
月崂才不理会呢!
“雪儿,过来,跟爹爹走吧!”他牵起雪儿的手,即要拂袖而去。
雪儿却扭了扭身子,脚跟定在地上了一样。她扬起稚嫩的小脸,认真道:
“爹爹,我愿意跟着阿朝哥哥呀!”
钱塘龙王的脸上突然回了一点血色,阿朝的心里一喜。
“雪儿,你还小不懂事,跟爹爹走吧。”
“可是,爹爹从未带过雪儿,连揪揪也不会抓不是嘛?但是小哥哥会阿。”她拿手一指,班师朝立刻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爹爹会学。”月崂蹲下身子,满怀内疚地说道。
“那爹爹,不去找星离姑姑嘛?”
月崂心酸地一闭眼睛,自己如此这般,连一个孩童都往心里去了嘛?
“不找阿。星离姑姑,她自要修行,并不要人去扰她。”
“哦!这样阿!”小姑娘望着月崂:“只是,爹爹,我真的想要跟小哥哥在一起玩儿。”
月崂忍不住狠狠瞪了班师朝一眼,心想,你个臭小子这么小就会撩小姑娘了嘛?你师祖我还在这里呢!
班师朝被他一瞪,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了头。
这一哆嗦倒是极好地对张月崂示弱,他突然想:哎,自己原本不也是打算带着孩子在人间消遣几年的么,为何龙王一说点什么,自己就改了初衷呢。雪儿留下了也罢,自己一起就可以阿!
他突然问到:“你那小六,来岸上生活过么?”
“不曾。”龙王支支吾吾。
“那我管不了了。我还打算带着孩子,在这钱塘住上一段呢,既然他上不了岸,那也该不着我了。”
龙王一听,这,有点转圜的余地呢。
班师朝悄悄地拉了拉龙王的袖子:“大王,小的曾和六王子,偷偷……偷偷来过一回岸上,让王子来岸上居住,是可以的。”
龙王一听,正要大怒,呵册,你们倒是敢背着我干着这些有的没的。却发觉月仙说的这也是一个中转的好法子。
“那,我赶紧安排一个住处,让小六过来……”
“我们自家有院子。”月崂傲然道。自己家和别人家,也不瞅瞅谁当家!
“是是是!那我让小六来叨扰月仙几日。”
“好说。”月崂略略迟疑,“只是,你这小厮,今日就得给我留下。”他说的是班师朝。
龙王没想到他会有这个要求,下意识嘴上快快地答道:“自然自然,您不说我也会让他留下侍候的。”
“那就好!”月崂志得意满,甩手告辞。
龙王在身后,一个人默默地目送这个曾经浪荡不羁的天纵之子,抱着一个女娃娃,带着一个小厮,大摇大摆地走在市井街头。
“走,爹带雪儿去看看咱家的豪宅!”
噢噢!两个小的欢呼雀跃。
三人回到迎来客栈,小二迎上来说道:“客官,您下定的房子给您找好了。”
“这么快!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阿!”
小二扑哧一笑,您是有钱,有钱到要住县令那么大的院子。呵呵笑着救把他们三人带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客官,您瞧,这处倒还合适么?”
月崂顿时跌落了眼珠,他气呼呼地撩了一下衣摆给小二看,意思是您瞅瞅我这身打扮,是要住这儿的人?
阿朝在背后叽叽咕咕憋笑,只有雪儿不明就里,看着阿朝笑,自己也靠在哥哥腿上咧开小嘴儿傻笑。
这么小!麻雀窝吧这是!小到离谱!
“我们县令大人家,就是这么大阿!”小二摊着手,笑眯眯地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