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崂猝不及防地被推到了一个为人父亲的位置上,他将慕梨子的身后事托付给了天蓬,自己匆匆下界,找寻女儿。
从前,明雪是整日里巴巴地跟着弥勒。偶尔他回家,慕梨子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小姑娘性情疏阔,并且也是胆大,会和他一起玩耍。他也从不在孩子面前表露心事,经常逗得孩子格叽格叽大笑,自认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好爸爸。
但是,他却一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孩子并不亲近他。也许聪慧如她,早就体会到了父亲心思别系,故而整个人都偏向于自己的母亲。
那日目睹母亲被刺,发狂撕咬那厮,也是厉害!总共不过五六岁的光景,却识得许多冷暖情肠。好在并没有看到慕梨销殒的一幕,但愿心中无伤。
只是如今她母亲已去,若不把她找回带在身边,自己怎么能够得以安宁。是而自己的诸般琐事,通通都抛诸脑后,一门心思就要找到自己的骨肉。
当初问着南斗与北斗星君二位老神仙,二位懊恼不已,说自己因问遥城混战,里面死伤凡人无数,回到半路就被小童各种追问“命簿”该如何安排更改,结果南斗以为孩子被北斗牵着,北斗以为南斗一向牢靠,孩子必然在他手中,故而左右失策,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给弄丢了。
丢了之后,二人派出所有童子遍地寻找,却也无果。最后南天门一守卫说道:曾有一小女童向他问路,问人间钱塘如何寻找。
当时天庭内乱,守卫无心,随口答道:钱塘自古繁华,往那最繁华处寻找便是。
说完也没在意那个孩子是进是出,如今听闻孩子丢失,皆是一通自责。
月崂听罢气愤慌张之余心下纳闷:为何这个孩子,要问及钱塘。
顺着这个线索,张月崂这第一落,便落到了钱塘江。
心中隐约记得此处是端端的母家。只是这么许多年过去,端端是不在了,但是这个地方给月崂留下的印象还是极好的。
一到钱塘,便遇见一阵豪雨,倒是方便月崂上下。。
只是因为独行,毫无意趣,遂躲入一间茅亭,避避恼人的风雨。
不一会儿,湿哒哒跑进来一个少年读书人。那孩子不过十一二岁,背了一个小小的书箧,穿着打扮很是干净斯文。进得亭来,发现有人,轻轻做了一个揖,并不聒噪,站于一旁,擦了擦腿脚上的雨水。
月崂也无心言语。
亭外雨越下越大,细细密密地直扑进茅亭之中。二人都不由得往亭子中央闪避,这就挤在了一起。
小少年倒是率先开口了,小小声:“这雨今天怎么这么大啊!”
月崂见他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也不好让小孩无趣,便接茬道:“钱塘龙王一向脾气大。”
“这位先生,你也觉得有龙王吗?”
“有就是有,不用我觉得。”
“你们这些大人真有意思,个个以为有龙王。前几日不曾下雨的时候,就慌慌张张各种求雨,还拿了小孩去祭钱塘龙王,真是荒谬!”
“龙王呢,是真有。但是拿小孩去祭龙王,也是真荒谬。”月崂有一句没一句接着。
“嗯!场面还挺吓人,那小女孩才五六岁模样,真是可惜!”
五六岁?小女孩?
“这位小哥,你亲眼见的?”月崂变脸对着他,急急问道。
“嗯,大概半个钱塘的人都见了吧。”小哥见他愿意听,就特别乐意讲:“那个小姑娘被人扮做龙王娘娘,直接扔下了钱塘江呢!”
月崂猛地抓住这个孩子的手腕,吼道:“扔了?”
“哎呀呀好疼!”小孩吃痛,“你也看不惯是不?”
“怎么敢扔!”月崂下意识说完,反而微微缓过神来,自家孩子就是扔进江里也不会有事的,龙王可能还要来谢罪呢,孩子身上有仙根,龙王应该三里地外就能识得。想到这里,才稍稍落下一点心来,又转念:“会不会吓着啊?”
眉头又皱了起来。
小孩看着他神色变了几变,反而喜上眉梢:“这位先生,您是不是也看不惯这等事体?”
“先生?”
“对呀,您一看是斯文人,读过书的那种。您是见不得这种事情的吧!”
“嗯!”月崂一颗心早就飘到龙宫殿里,抬脚就要走。
“如果当时您在场,会不会帮帮这个小女孩?”小孩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缠着他问。
废话!
“那你呢,要是换做是你呢?你愿意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妹妹吗?”
“当然,不论她是小妹妹还是大姐姐,我都会出手帮忙的!”这小孩毫不客气地说道。
“小小年纪,还有如此侠义心肠。”月崂见他说得认真,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没有什么,我们钱塘的百姓都是一副热心肠。只是这新来的钱塘县令有点奇怪罢了!哎,不说了,反正这个我也管不着,我就管我能做的。”
“哦?”月崂来了兴趣,小孩却警惕起来,大概觉得自己话多了些,忽然又不怎么开口了。
恰巧外面的雨小了些,小孩说:“先生,我先走一步啦,您若无事,倒还可以等这雨停了再走,也不可惜您这一身行头。”
月崂一看,自己金丝银锞的一身还没有换呢,赶紧变了一身长袍布衣打扮,悄悄地跟了这个孩子去。总觉得这小孩看着平常,却莫名有一股攫人的力量。
小孩看上去并无心计,三拐两拐的,往后山林密处寻了进去。
月崂心下狐疑,一个读书郎,倒不似渔樵人家的孩子,往林子里去干什么?
他稍稍跟紧贴近了些,只见那茂林中有一树屋,小孩三下两下攀爬了上去。
小小声喊了一句:“妹妹!”
月崂在树下莞尔,难不成这半大的小子,真的出手相助了?
果然钱塘是个好地方。
他噌地一声也跟上了树。小孩正从背上的书箧里往外掏馒头呢,冷不丁看见他跟了进来,骇了一跳,哭哑着嗓子说道:
“哎呀,你怎么跟着我呀!你不是坏人吧。”
话还没说完,这小小树屋承托不起三个人的重量,摇摇欲坠。月崂赶紧腾空飞起,尽力让这小屋子保持平衡。
少年见他就这样凭空腾在空中,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月崂冲他微微一笑,同时看见了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
“明雪!”
“爹爹!”小姑娘脆生生地应道。
少年更加吃惊,一下就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