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是何时拿了月崂一半的生魂去了呢?
当日,月崂诞生。玉帝和王母通通去接他。
嫦娥得知,尾随在后。怀中抱了兔子。兔子曾经乱跑,跑去崂山之上。
当时的月崂被剥离母胎,未曾有襁褓,只是一只光溜溜灵胎,被随意寄养在崂山之上。
崂山作为海上仙山第一,独具一份山海气概。那灵胎独居于高处,日日望山观海,赏流云霓岚,倒是神思惬意,渐渐汇聚了天地的灵气,愈发的光洁饱满。
除却孤寂,倒还没有识得人世的艰辛。
那嫦娥深感未能守住故人之托,对那灵胎甚是关怀惦念。自己不便走动,遂经常派手下的兔子精前去查看。
那时候的皎皎还真的就只是一只兔子精,并无甚大的修为。只是因为它娇小伶俐,闪躲腾挪方便,经常往返广寒与崂山之间,四时探看,以宽仙子自责之心。
一年又一年,各自安然。
那一日,崂山寒风凛冽,冬雪纷纷,草木摧折。广寒这边正应承着玉帝寿宴,忙得神思恍惚,并未察觉。
小兔子倒是习惯了应时而动,姐姐虽未曾特意吩咐,它还是按时向崂山奔去,一路觉得气候低迷,心中大叹不妙。
辛苦到达崂山之上,发现往日的望岩洞中并无灵胎,顿时脊背生凉,慌忙四下寻找。
原来那灵胎为躲避风雪,随风扭滚,滚到了洞穴一暗处,落在了一个小小的坑洼之中。
那枚灵胎宛如一颗小小鸡蛋,刚刚好镶在那碗型的土坑之中,动弹不得。
灵胎四周隐隐还见有水溢出,想来那坑洼之地,定是早早地蓄了一汪积水。整个灵胎的灵光被那冷水浸得忽明忽暗,小东西坐困愁城,模样煞是可怜。
兔子赶紧蹦过去,翻动着上下两片兔唇,使劲努力,想办法把它拱出那片低洼。无奈兔子力量微小,嘴巴都给拱肿了,也未动分毫。
兔子泄气,咪咻一声合上嘴巴。没成想,意外地磕在了灵胎之上,不巧就把那灵胎磕出了一个小小小小的裂缝。
顿时把小兔子吓得半死。
灵胎通体的光晕突然暗淡了下去,一丝非常非常细的游息开始从那个小小的豁口,不断地泄气、泄气,以至于这个灵胎灵气涣散,那点点金光弥漫在空中,就像一个鸡蛋,被磕出了一个细细的小洞,蛋黄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流了出来。
小兔子看见自己好心,反而闯了祸,吓得六神无主,没了章法。
它第一反应是冲出洞穴,想去搬救兵,却被一番风雪一下就给逼了回来。外面风沙漫天,兔子亮晶晶的眼睛被刮得蒙上了一层白翳,差点瞎了去。
此时的兔子上天入地皆是无门,只有退守。它迅速回到那灵胎身边,拿自己的身子,抵住那个小小的豁口,顺便用自己的体温,尽力焐热那个灵胎。
然后一动不动。
只剩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往下出溜。这下估计是犯了天庭大罪了。
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绝望地小兔子眯缝着眼睛苦守。守着守着,一阵心焦力悴,渐渐就昏睡过去了。
猛地,它感觉到自己贴着灵胎的那一边腰腹,给人用刀重重地捅了一刀,而且还有一股力量,绞杀而入,直冲肺腑。
痛得小兔子唔地一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只是肚腹之中,一股热流激荡,让自己好不舒服。
那滚烫的气息让小兔子生出了往外冲闯的勇气,虽然外面还是鹅毛大雪,但是它此时一身如熔浆般灼热,待混进了天地之间的寒意,反而觉得身上舒爽了许多。
它着急回广寒,在漫天风雪中一路奔突。
闪过南天门的时候,它听见了守卫在搓着手议论:
这个幽昙花仙的劫数,太难渡了。飞沙走石的,天门柱石都摇晃起来,何况区区一钵草木。
哦,原来,今日这么大的风雪,是天上的花仙在渡劫,一旦劫数完美度过,那么就是新一任的花神咯?
等哪天仙子放我休息,我就带她去看看,想来花神应该是比仙子好看的,省的她天天沉迷自己的美色,日日想着人间的那个祸胎,害得我也经常没有好脸色看。
神思一迷,便踩错了路。不知不觉进入一片未知的沙地,那里无宫无殿,无遮无庇,风沙更大,打在脸上生疼。
偏偏这时候还突然肚子痛了起来,之前梦里的那种邪性气息汹涌流窜,让兔子难以自挨,举步维艰。
远远地看见那钵幽昙花,在寒风砂砾间,居然坚持绽放,小兔子鼓起勇气,想挪动步子到她跟前,去问个路。
只是还没等它爬到跟前,那昙花因为是自身难保,被一阵突作的狂风吹得倒伏在地,爬不起来。
这时候只听有一个清脆的女童之声,远远地在唱:
飓风过岗,伏草惟存。
那幽昙花果然听命,趴伏于地,一副等待救援的样子。这时候,从小兔子身边踉跄跑过一个小小的身影,直奔那钵昙花。
一去之下,蹲身环住那钵昙花,任那鸽子蛋大的砂砾呼呼扇在自己身上。
小兔子不假思索,一个猛子窜了过去,直接拱到了那小姑娘的裙下,借以躲避风沙。
那小姑娘也没有一脚把它给踹了出来,而是伸手撩开了一点缝隙,笑吟吟看了看它,还欣喜地说道:“哇,小兔子!毛茸茸的,你好暖和啊!”
正在这时候,幽昙花在她的怀抱中也展开了笑容,她居然在狂杀满天的日子渡劫成功,花开灿烂。
小兔子抬头仰望,是一朵幽昙花和一个如花一样的笑脸。这一幕,最后就像天际的那轮太阳,日日挂在小兔子的心头。
那个小女孩,便是那刚刚上得天庭的孔星离。
她的回护,让幽昙花顺利渡劫,成了新一任的花神。
而小兔子得以在飓风天活命,跑去广寒,给姐姐通报了信息。
嫦娥听闻此事,来不及怪罪兔子。深知这个纰漏一出,不能惊动任何人。一旦有人知道灵胎灵气外泄泄露,没准会寻思对他下手呢。那灵胎当时从母体剖出,也不是没有人想将其毁灭,只是得而不能罢了。
嫦娥想着必须亲自过去一趟。但自己是无法冲闯南天门的。少不得利用了一下那个整日纠缠自己的天蓬元帅,瞒天过海。也就这一回对天蓬的主动亲近,让这个粗枝大叶的元帅生出了无限的希望,以至于日后漫长的岁月都沉浸在对她的思念之中。这是后话,咱们别章再续。
当时嫦娥马不停蹄赶了过去,亲眼目睹了那灵胎变得苍白干瘪。泪眼婆娑地将那萧远遥留下的一方合欢云锦当做襁褓,将那可怜的灵胎包裹了起来。
也是离奇,那襁褓犹如一双母亲的手,将那冰灵的灵胎给慢慢焐热,居然让他得以回魂,嫦娥守了三天三夜,眼见那个灵胎重新充盈。那一地针眼大的小孔,也似乎找不见了。
嫦娥心想没有那么简单,却百思不得其解。
唤道:“兔子,我回来了!”
往日灵活跳动的小兔子却没有应声而来。
兔子趴窝不动,嫦娥搭手一摸,灵脉跳动剧烈,气息汹涌。那身体,怎么不止一个生魂?
嫦娥骇了一大跳。又来回摸了三遍。这兔子,难道吸了……嫦娥不敢往下想,使劲打了兔子一巴掌。
没过多久,那兔子就幻化成了女形,自己还百般不情愿的样子,扭扭捏捏,非要嫦娥把她变回去。
嫦娥气结,我还没有怪你,你倒卖乖起来。
拗她不住,只有糊弄它说道:“许是天君开恩,见你在风雪狂暴的天气还能护住灵胎,并来送信,所以给了你一个成人的机会,你且珍惜,日后必有大用。这是个而秘密,你且不能说出去,只说你修为到家。日常的时候,还是原形现身比较好?”
“姐姐,为什么我成了人还要当兔子现身呢?”
嫦娥说还不是怕灵胎之事泄露!
脸上却耐住性子说道:“兔子原形,好出去玩呀!”
哦,兔子这时候又显得不够精,居然乖乖答应,并日日做到了。
这个世界,只有嫦娥心中却知道,那个灵胎被它弄碎了生魂,流泻出来的一半,已经附身在了这个小兔子的身上。
她只能不动声色。一旦说出,那个灵胎便性命不保啊。
“姐姐,那我总得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嫦娥懒得搭理它,这个时候,心里不晓得多么嫌弃这个惹事精。
但是那个佛前新晋的司眠女使过来,跟这个兔子非常要好,玩了一轮之后,这小兔子的脚上居然多了一串红色的菩提子,还自称有了新的名字。
嫦娥问他是什么?
她开心地说是:“jiaojiao。”
什么?
兔子不理她,自顾自蹦蹦跳跳跑去玩耍。偶尔以女身现形,还学会了习字,自己偷偷描了两个字:
皎皎。
嫦娥暗笑,倒是好听。
过了一千年,灵胎如意顺产,那玉帝王母将他接了去,好生养育。
嫦娥听说是一个男胎,好生奇怪。缘何在皎皎身上,现的是女形?
自从月崂脱离灵胎,得以顺利出生之后,嫦娥的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她庆幸自己及时地送去了那块云锦,也感念王母没有扔掉那块襁褓。那襁褓针脚密处,写有二字:问遥。
她希望有一天,这个孩子能够猜到,他,不是生于崂山,问遥才是他母亲真正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