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一个人。
便没有事做。
也没有话说。
天庭盛典繁多,张月崂别说惹事,连参加都不参加了。整日里懒懒散散,游手好闲,只似凡间一个普通的纨绔子弟,而且还是没落了家族的那种。
只是偶尔的时候,会和天蓬喝喝酒。后来广寒的酒窖被喝空空,两人也就再无交集。
闲得很的时候,就拿红绳在手中绞绞,随意绑系撮合。于是月老庙有求必应,人烟鼎沸,连带送子观音庙都香火旺盛,菩萨应接不暇,恨不得日日揍他张月崂一顿。
再闲一点的时候,他就将寄养在广寒的雪狮带出来,溜达溜达。那雪狮并不喜欢这个天庭地界,总是呜呜呜叫唤不已,时时要逃回珈蓝星,让张月崂好生为难。
那雪狮子离了珈蓝星,种种的不适应都在折磨张月崂,他特别想带它回到珈蓝星,只和孔星离一起,重回那第一场雪的夜晚。只是这些,都只是在他的梦里才会偶尔停留。
后来,他好不容易让它停居在广寒,微微住得习惯了一些。毕竟这儿有寒潭,温度湿度跟不下雪的珈蓝星有的一比。
有时候万人空巷,大伙儿都到各处集会热闹的时候,月崂会骑了雪狮子,避开这些喧嚣,去往珈蓝星外,看望孔星离。
那根九孔玉笛一直在,无论雪多厚,风多大,它都紫气漆漆,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
有时候,有大风吹过它的笛眼,它也会呜呜地发声,犹如一只小猫在哀哀哭泣。结界那么厚,这西若游丝的声音却能够钻出来,直接爬到站在外面的张月崂的心上去,让他一阵麻痹。
只是每回看见那九孔玉笛,月崂的心就平静了一点,至少说明,孔星离一息尚存。
父亲曾告诉自己,九孔玉笛认主认到什么程度,那就是如果主人亡故,它会立时自毁。如今看它容貌哀戚,却还完好,自然星离无恙。
月崂略感心慰的同时,又心疼她将自己活埋于雪国之中的刺骨寒冷,为她自虐于身而心酸无奈。
自此,张月崂终日独来独往,再也不是那个风流浪荡,无法无天的小月仙。
身边唯一留着的,就是那小童——慕梨子。
只是这个平日里活泼爱动的小子如今也是黔驴技穷,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或者馊主意来开解自己的主子。
从前当跳梁小丑的精神都仿佛给抽空了。倒不知道是闭关养伤的时候把自己修习稳重了,还是被主子连带着打不生活的劲来,恹恹的,只等着时间过去,主儿能够好起来。
花开花落,一百年过去。
又一百年。
有一天,刚刚起床的张月崂垂着双脚坐在床沿,睡眼惺忪地捉住慕梨子的手说:“梨子,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愿意啊,主儿,我说什么大逆不道的梦话了吗?我一直愿意跟着你啊!”慕梨子拨开他的手,拿起自己手中绞好的热毛巾,给他细细擦了一把脸。
“不是,是嫁给我。”张月崂打着哈哈说道。
“嫁给你?我嫁给你?”慕梨子拍起手来笑道,“哈哈哈好呀,主儿终于又会开玩笑了!”
“不是同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月崂敛了神色。
“对对对,主儿,您从前就是这样的,说玩笑也当真的来讲!也不知道骗过梨子多少次了!喂,大家快来看啊!我家主儿终于回过神啦!”
“啊!真是蠢笨如猪啊!我再说一遍,你不认真就算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愿意!”慕梨子管他玩笑还是当真,答应了再说。万一是真的呢!慕梨子卷起地上的铺盖,一下就给扔到了床上,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主儿,咱这玩笑要开就开大点儿呗!
于是,慕梨子人也挤上了床沿,捞住月崂的一只胳膊就摇啊晃的,口中还吃吃地笑。
月崂伸开一只手臂,轻轻地箍住了这个唯一剩下的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靠在她的脸庞边,合眼叹了一口气。
慕梨子这几百年的修行突然就都统统苏醒过来,很多年前被压下去的蠢蠢欲动重新回来,慕梨子心一横,今天就算被踹飞,也要胆子肥起来。别忘了,我真的是女儿身。
上手就撩开了月崂的睡衣。
月崂仿佛还没有睡够一样不愿跟她计较,小小声啊呀啊呀,你你……。
你什么你,你和我!
慕梨子这一天就觉得自己升天了一般!
婚礼当真举行。
举行的前一月,张月崂带慕梨子见了紫金,见了玉帝,当众禀明慕梨子原是女儿身。天庭哗然,但这也是张月崂做得出的事情,议论了一会儿,大家就自自然然地都来讨要喜酒喝。紫金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怜惜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从前的侍童慕梨子,一时之间,就变成了霁寒宵的女主人,不知道羡煞多少仙苑女仕。慕梨子也幸福得如坠九天云雾。
期间慕梨子也曾问张月崂:“主儿,你心里的伤可好了?”
张月崂不理她,只道:“以后不用叫主儿了!”
梨子子幸福过头有点害怕,终究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要问个清楚才好,自己总是一个好女孩来的:“这时间过去的也不是很长,如果主儿您还有什么心里放不下的……最好不要骗梨子哦!梨子也是好人家的女孩来的!”
“有些东西,也不是时间长就能带走的。终归还是想开了放下了才是。”月崂给了她想要的回答。
慕梨子听了心花怒放,跳起来吧唧一下亲了月崂一口,赖在怀中不走。月崂也是缱绻依恋之人,二人日日缠缠绵绵,一时间慕梨子几乎忘乎所以,逍遥快活。
随后欢欢喜喜当新娘。没有太长的功夫,诞下了一个女儿,小名明雪。
张月崂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放下了,不仅对慕梨子不似从前那般呼来喝去,对那张铭雪也很是疼爱,一个小家就这么建成了,而且是一派幸福快乐的模样。
时间的滴漏不停歇,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天庭不断地壮大,如同人间的繁衍生息,添了各样的仙客,也添了不少的新的宫殿。
月崂的霁寒宵如今也只算是偏僻的小殿,月仙儿真的老老实实做他的月下小仙。渐渐地,大家都习惯了当年刁钻古怪惹是生非的月仙儿,变得安安静静平平凡凡稳稳当当。慢慢的,大家都忘了这位银发潇逸的少年,来往上下的人都少得可怜,几乎是门可罗雀。
再加上他不时地还要下界访庙,寒宵内只剩慕梨子母女二人,院子就略显冷僻了。好在日子平平安安,清清净净,又过了五百年,二人也算是享尽了天伦之乐。
渐渐地,连慕梨子都相信,张月崂的性情已经大变。心下又喜又忧。喜的是他终于沉下心来做自己的夫君,忧的是他如此大变,还是不是当初的月崂。
突然有一天,传言天路又被来路不明的人打开,为防当年凡人上天为所欲为的事情再次发生,玉帝密令张月崂带齐紫刃前去救火。
当日,张月崂从还没睡热的床上爬起来,携了紫刃出得门去,却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