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崂一把抓住了孔星离的手。
“星离,冷静。”张月崂鲜少如此平和之时直呼孔星离,“我带你去找知道开潭诀的人!”
孔星离轻轻抹开了他的手。
“世上无人知道开潭诀,这个咒诀从来只有他一人知道。”
月崂黯然,只有和盘托出。
“那个,染染,”月崂说道,“她在皎皎弥留之际,听到了……”
染染。染指的染染。星离从来都很清恬的眼中浮现了一丝无比的嫌恶。
月崂也知道无法打消她的厌恶,只有往前走。
身后没有脚步追上。
她居然不跟过来。月崂心烦意乱,懊恼自己如今是再也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天蓬倒是小碎步跟了上来。
“染染真的知道?”
“嗯。”
“她跟你说的?那不坐实了你们真的是有一腿哦。”天蓬讪讪地笑笑,实在太复杂了。
你滚。月崂气得想骂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带我去找她。”星离突然出现在他俩身后,把他们吓了一跳。天蓬吓得头一缩,莫不是“有一腿”这样的话偏巧就被她听到了吧。
月崂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变了,行止完全不同往日,让他心中生悸。
虎门司。此处是天兵驻扎的地方,染染在这里专司擦洗盔甲,是最最末等的丫鬟。
看见一行三人过来的时候,并不来行礼,态度居然很倨傲。
星离一看就知道她在强做镇定,内心不知道多么巴不得等她来呢,嘴上并不骂她,只是面色冷冷,拒人千里之外。
月崂开口:“你,把那寒潭开潭诀告诉你……告诉司眠星君。”原本想说你家主子的。
“小的不知,小的不敢多言。”染染用力一展手中漉湿厚重的兵服,立时水沫子四溅,显然一副目无尊卑的样子,与从前的唯唯诺诺谨慎小心相比,判若两人。
“大胆,你敢如此冲撞司眠星君?”天蓬煞是看不过去。
“胆大如何,胆小又如何?她如今也不是我的主子了,我留着尊卑干什么?满天庭上这个星君那个星使,都不把我当个东西看,我有必要对谁好那么一分两分的么!”染染冷笑。
星离驱身上前,不跟她废话:“说吧,你要什么才肯说!”
“好,痛快!我也知你言出必行。”染染等的就是这句话,一秒都没有耽误,脱口而出:
“我要你让我名正言顺地嫁给月仙儿!”
“妄想!”天蓬嗤笑。张月崂背过身去,看不清态度。
“那是他的事!”星离也撇开脸。
“我只要你松口。并在众人面前祝福我们。”染染这是恬不知耻到底了。
“如何算是松口?”
染染掏出一张纸,“你按上面一字不差地当众念出来就好。”
这是多早就预备下的。
孔星离一把接过,没眼细看,“现在,这里?”
“可以!”虎门司兵丁众多,平日里散落在各家香苑佛阁,他们知道,就是满庭知道。
孔星离手腕一抖,将那字条浮于眼前一尺,抬眼逐字念道:
“张月崂,事二其德,既有当日撕心裂肺,便有今时永无瓜葛,纵使山平海枯,亦不死灰复燃。如有反复,雷霆天妒,不得好死,来路阻隔,去路隐晦。不入轮回。”
“真,真恶毒!”天蓬听得耳朵痛,他偷眼看了一下张月崂,张月崂脸色铁青,不知道是被写这段子的染染气得,还是被那无痛无感念着段子的孔星离气得。
待孔星离一字不差地念完,染染追了一句:“还有祝福呢?”说完轻启牙关,笑声疯魔。
星离这下倒不用她教了,只是冷冷道:
“祝你们永浴爱河!”
张月崂:“你!”拂袖而去。
“好倒是也好呵,只是真的不过瘾!要是你能当着王母当着玉帝当着佛祖的面再说一遍,我才真的高兴。”
“你可以想!”星离呛道。
“好好,你厉害。那我就告诉你吧。我都快等不及了。不过,你最想知道的怕不是我是如何得知寒潭开潭诀的?”染染一脸神神秘秘,如同一个巫魅。
“什么?”孔星离一愣。
“你会不会觉得我把你的孔星河也给趟了一遍?”哈哈哈哈!染染的脸上如今再无从前的谦卑清怜,换上的是一副得不偿所愿的嘴脸。
星离不曾中计。
“不过是那日平湖射箭,你在岸边偷听。”原来星离当日完全清醒,早就查知他们是被当时的皎皎故意支开,人并未走远。
“不是。那日,他高声诵咒,我倒并未听清,这种独一无二的法门,以皎皎的精明,是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的!他当时开启了障音钵,你倒是无心在意!”言语中不乏妒意。
障音钵,星离回忆不起来,当时自己好像有点无端的害羞,行止有些恍惚。
“这个开潭诀,是他在弥留之际,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以为他也如同你一样嫌恶我?”
“难道不是?”孔星离乜斜了眼睛,不屑地看着她。
“是,怎么不是。只是他比你还要嫌弃我!哈哈哈!”
星离不接茬,让她疯笑。
“他在死的时候,我被派去给他收敛衣冠,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你赶了我出门。我问他,想不想见你,他老老实实说想,很想。”
屈染染眼见孔星离眼眶通红,等着她的眼泪落下来。不料她只是含着,逼停眼泪在眼眶中。你居然如此无动于衷,那我就不说了。
染染突然掉起来孔星离的胃口,却不再继续。
孔星离的眉眼间一阵的纠结,张月崂知道她想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这个染染又如此纠结不说。张月崂安慰道:星离,别急,我有“逆穷途。”
她只好无趣地说道:
“他说染染,你给我带句话给她。”
“我说好。”
“如果能把我埋在司仙台,让她到最有光的地方找我。我不想她找不见我,就像在寒潭潭底,她的眼睛太过清亮,终归受不了黑。”
“你是说,你不想葬在寒潭底?”染染的眼中有一缕魔障。
孔星河一颤。
哈哈哈哈。
“难得你跟我说了心里话,那就替你去申告说就葬在寒潭底吧,你说好不好。”
“不好。”孔星河的声音居然是赤裸裸的害怕。
一个男人,怕黑。还有他最爱的女人,也是一样,这真的是太好笑了,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哈。染染的心差点软下来。
恰巧天蓬进来,染染一手捂住星河的嘴巴,泪眼迷蒙地哽咽:
“元帅,星河说,他想葬在寒潭底,回到他最熟悉的广寒去。”声音悲悲戚戚,惹人怜爱,不知道的人,还是会信她真心忏悔,真心想送星河一程的。
“寒潭么?好,我去回禀。”粗枝大叶如天蓬,只是得了这句话,就立刻走了。
孔星河看着染染,无力地摇了摇头,“你啊?何苦如此待人!星离对你万般疼爱……”
“她不过就是当我是路上捡来的一只小猫小狗吧,天庭这么多年,大家都说她多么慈心善意,收留我这个无人要的小东西,我没有一天正名过,被人正视过。”染染满眼怨意。
“我当年,也是她护住的一只小兔子。”孔星河的眼中却是缱绻之意。
“哎,我劝你别被她的伪善给骗了,求佛之人,假惺惺得很!”染染开口即呸。
孔星河雷击正中他伤口,幸在身上有雪狮护体,才得以被人以死状带回,却能醒转这一刻。却终究是无术可施,他渐渐气息微弱,气若游丝。外面为他敲响的黄钟大吕,催逼着他踏上死路。
“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活得好着呢,眠香池内,日日迷梦,想你得很。”
“染染,你虽不善,但此时只有你一人在此,我只有将寒潭的开潭诀告诉你,日后她若找寻我,你就告诉她。”
“好笑!你怎么相信我会好心告诉她?”
“你会的。因为你终是有求于她。”孔星河那一笑,真的是饱含鄙夷,怜悯和厌弃。
他口念开潭诀,最后冷冷死去。
“然后,就被扔进了寒潭潭底!哈哈哈哈!他最害怕的地方,可怜啊,一个人在下面,不知道有多么孤寂,不知道会不会哭呢?”
“五百年啊,哭得怕是眼泪都干了吧。”
“司眠,星君,姐姐,你是不是不信啊?”染染笑得特别舒心,“你要不要看看这个?”说罢,从袖子中掏出一串红色的菩提子珠串,分明就是皎皎系在脚上的那串。
这串珠子坐实了她说的所有。
孔星离忍住浑身的颤抖,冷声道:“珠子给我!”
“给你就给你,我不过是当它是个说服你的信物!谁稀罕这个满身死气的东西!”
说罢塞在星离手中,星离手心含住,藏在怀中,一阵冰凉的寒意透过掌心穿心而来。
“说,开潭诀!”
染染说了,星离隐约感应到确实就是这几句。
她没有放过她,拉着她一起重回广寒。
“放开我,怎么,你想在我眼前哭嘛,我可不会同情你!”
星离再不理会于她,将其捆仙索一系,就地一掷,扔在一旁,行吟口诀再度下水。
染染冷哼一句:
看了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