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离怀着对皎皎的各种心情,去了广寒宫。
广寒因为日常有皎皎的打扫,还跟从前一样干净光鲜,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早先的人少冷清久了,而是人没了久了,实在是让人有点寒毛倒竖的惊悚。
加上又是为了皎皎的事情而来,必然要招来嫦娥的生魂,神鬼之事,让人有几分背上生寒。
皎皎梦里,嫦娥的生魂是给他扔到了桂花树下的。
星离便来到了那唯一一棵桂花树下。花朵四时都在,上次她跟着皎皎一起酿酒的时候,还抖落了好些,现在又生出了好些,生生不息,甚是旺盛。
“仙子,能请您出来一见吗?”桂花噗簌簌地掉了一地,除此之外,别无动静。
并非中元之日,魂魄要是能自动现身,那也就是奇事了。
星离知道,最终还是要法术施行才可以。
“乾坤日月长,归人望故乡。”
一声,没有。
“蓬山天地远,故友桂华香。”
二声,没有。
“情深永不寿,爱恨不堪言。”
三声。星离攥紧了拳头,她能想到的,可以呼唤一个人亡灵的所有重点咒语,都已经用上了,如果一个人对亲情,友情,爱情,都没有了挂念,是任你万般呼喊也无济于事的。
星离只想着皎皎是她的陪伴,是她的仆从,故而首先是从嫡亲之亲开始,再到陪伴的友情,这最后这一声,谈及虚无缥缈的爱情,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念了下去。
树下却松动了,嫦娥的幻象居然真的出来了。
“太虚生死茫茫,何人扰我清净?”
“司眠星使孔星离,愿得仙子一见!”星离作揖,撩起裙摆便跪下了。
“原是故人。”仙子口气一缓:“见我何事?”
“事为仙子座下的皎皎。”
“她?一心置我于死地,二心想幻变成男身。种种事情他都已经自己求得,何苦找我?”
“此人确实已经附魂于凡人王永恪,我也知道他生吞了仙子的元丹愧对仙子,但此刻他身中劫毒,已为药引,求仙子怜惜,念在他跟从你千万年的份上放了对他的怨念,保他一命。”
“他的命几时候需要你来保荐了?自我想来,他与你,并无何种交游,以前你来的时候,最多抱过他的兔身,并无交情啊?”
“星离只是即将主持后日摩伽使者的升佛大典,眼见仙子座下之人遭遇劫毒痛苦,故而……”
“没有这样的事吧。他遭遇劫毒便遭遇,我只问为什么是你来为他解毒?他求你?还是你怜惜他?”
“他已然昏迷,并没有求我。”
“那是你……你对他这个新鲜变幻的男身动心了?”仙子突然笑了起来。
星离绞了绞手指头,无言以对。星离自问应该是没有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你若于他有情,我便出来相帮。”
有情?这如何确认?
“你对他无情?”
“星离斗胆,确实对此事一片蒙昧。此种事情,本就是星离未曾参透过。”
“我问你,你的情,都只是用来帮助或者度化他人的嘛?你的心呢,就不会体会?”
“仙子难道不知,我的心,早就没有了。”
“莫用此事来搪塞我,也不用拿此事来敷衍自己。一块肉又算什么呢?你若有心,难道还要真的那里多出一块肉来才能确认?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开心吗?你没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记挂吗?”
星离犹如醍醐灌顶。
游湖的时候,开心吗?开心。
当值的时候,记挂吗?记挂。
此时生命攸关的时候,焦虑心痛吗?万分焦虑,百般心痛。
星离的眼光突然盈出一丝光亮,仙子看她这样,倒是愿意多跟她说一句话。
“皎皎在我这里参悟的,只有一句话,这是上次他来祭拜我的时候说给我听的,你想知道吗?”
星离不语,她不确定自己知道后,是不是会被这句话左右。
“我想你既然来了这一趟,就应该说与你知道。皎皎说,他从我下界的几万年间,早我之前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是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的。”
“两个人,就更没有再次遇见的机会。这等绝望,就是他告诉我的。他一说破我就知道这多年的等待是无望,我在等一个人跟我说一句对不起,但是等不到。”
“那萧远遥在等一个人说我爱你,她也等不到。你呢,你还好好的活着,有一个人追着喊着跟你说话,你却不理,沉浸在这个是非的劳什子里!天庭上下都说你佛性了得,在我听来大概都是反语,天庭最蠢的女子,莫过于你了吧。佛祖的阿百般庇佑,也是别无他法。凡此种种,你该懂了?”
“仙子是说,我应该理会他?”
“皎皎不皎皎的,我是随便你。你若不爱,也就干脆不要理会到底,不要两边摇摆。我的皎皎,虽然生吞了我的元丹,我也不恨他,坦白说,我一直认为他才是帮我放过了我自己的恩人。”
“他还了我对他多年的爱。纵使他吞了我的元丹,我也对他从无怨念。他的劫毒,并不是因我而生的,而是因你而生的,你可明白了?”
“你还不还他情债是不要紧,你被人伤成那样,不还谁的情债都没有人可以指责你。”
仙子一顿肺腑,星离听得恍如隔世。“不是你的怨念至毒?”
“呵呵,当然不是。要不然你给我指条路,要我说什么皎皎的毒能消我都说。”
“说你原谅他。”
“他哪里需要我的原谅。”仙子看星离听不进她的话,干脆顺着她的意思,说道:“皎皎,我原谅你,你吃了我的元丹,没有关系。”
能在仙子这里得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真不是在替你背负劫毒?”星离自信在皎皎梦中见到的确实就是这一件事啊。
仙子凄然一笑:
“你可知道,所有飞升大典,引劫孤星是谁?”
“紫金仙人。但是他对我非常好,何至于让我主持的飞升大典出差错?”
“紫金是对你非常好,但是他的儿子是张月崂,才是真正的引劫孤星。”
星离犹如五雷轰顶,听见了这个天庭第一的秘密。
“他,纵使他对我无情,也不会这样明火执仗地来伤害我,拿我的周遭试炼劫毒?”
“不,他不会拿你试炼。但是他的怨念会啊。怨念是会脱离主体,自己来寻觅他放心不下的人的。他越是放不下你,又没有跟你一起,他的那个任性为所欲为的魔性,会驱使他不由自主。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呢。”
“我只有去求他?”
“他为你,有对王雨生,对王永恪,对摩伽的种种都有所目睹,故而都有所介怀;而你,对他的众多花劫,并不了然,所以不恨。他却不然。”
“你只需要去问问,皎皎是如何把你的劫毒顶下来的,就能够找到解毒的法子。”
“快去,今日可就只剩一个半的时辰了。”
星离不至于泪眼婆娑,却终于明白有一人铁心为自己的甜意。
细思极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