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要帮皎皎解毒,治标再治本。
这个毒来历不明,附着在他的还差一分愈合的伤口之上,刹时如春日开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蔓延。
皎皎已经出现昏迷呓语的形状,不立刻解毒的话,他也许就要成为摩伽大典上引爆雷霆的药引子,轰然炸裂,及刻魂消。
星离清楚地知道,如果要结果,就要了因。所以必须知道皎皎因为何事遭了报应。猜测不可取,各处打听自然更是来不及,只好潜入他的梦境一窥真相了。
染染过来给他清洗敷药,治表;星离口念沉瞌,间隙中进入他的梦境,以期迅速治里。
这一沉,便看见了王永恪最后被皎皎护住的瞬间。
皎皎在那一刺之下,元丹种种跟弹簧一样被急速弹射而出,无路可去,直接被强大的冲击力拍进了恪儿体内,以皎皎的立场看来,当日是无一席转圜余地的。
而代表恪儿的最后一点安息神,早在那一瞬间就碎裂了,王永恪这条命,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何况只是一只女身兔子精。
所以说,皎皎并不是大家认为的贪恋恪儿的身体,想得偿夙愿,顺水做了一个人情。
事实是:他飞身扑过去,是真心实意要救恪儿一命,一念都没有多想的那种。
后来默默承受大家的种种猜测,并没有一句解释,此刻落回星离心中,尤为可贵。
心下立刻加了一份救治他的心情,不免有些急了起来。
再看他的记忆深处,为难之地,原来还有在王雨生面前,那迫不及待的长大,那番急切的样子,加之之前他对王永恪遇害那简单到让人误会的陈述,曾让星离加重了对他实有私心的猜测。
在背后折磨皎皎的是那两颗元丹。
一颗是自己的万年兔子精丹,一颗是嫦娥仙子的‘灵凡一体’元丹,两颗混在一起,容于小小兔子精体内,早就把他一顿磋磨;后来还因为被打吐了,被天蓬得了去,左右修缮润泽了一番,又沾染了许多天蓬的精神,故而这两颗元丹都是元气饱满,灵力充沛,皎皎刚刚得形,体虚力乏,自然承受不住,几番气息调停都难以固定。
王永恪那个凡人小小的少年之躯完全承托不下了才如此。皎皎能咬牙坚持到雨生来见他,当面说清楚,已是不易。
一见雨生当场释然,皎皎自然放松下来。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形散意松走火入魔,所以争分夺秒地强大了体形,用来承载这许多的元气。
他如此艰难地坚持到了最后一秒,并且没有各种狡辩,是星离此刻最为感喟的。
佛性,也不过如此。
星离目睹此两处,心下便知道,皎皎的毒应该是能解。虽然有因受现时这番恶毒之罪,但也有这两处善因让他抵消这罪过,总之,这一次不过是皮肉之苦,还有,需要一点有缘人的度化吧。
既然这样,星离便心下明镜似的,知道这个有缘人就必须是自己了。
她往前又再探看了一番,确认就是那颗外入的元丹之故。那囫囵吞咽仙子元丹的皎皎,眼睛滴流乱转,着急忙慌地,还被那张月崂看见,哎,一副猴急又贪恋的模样,惹的星离一阵气,好好跟人说,好好服用不行吗。
瞅那完全是出自私心的吞咽,天眼看见难免容他不下,怪不得舒服日子里突然受到责罚。
那必然是要求得到仙子的原谅才行。星离也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办法,但是她想立刻退出来,去广寒为皎皎祭奠仙子,此时仙子定是有残存的灵性未去,有皎皎不知道的未了心愿,一定要在摩伽大典之前,把这件事给了了,才能保全如此良善的二人。
时间不多,星离想速速撤身回到现实。
但是皎皎的梦境中,却有一处时时刻刻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欢欢快快的嘟嘟声,最终还是把星离给吸引了过去。
好奇真的是害死人啊!孔星离也不例外。
好熟悉的地方,这不是眠香池嘛?
池子里的人,不就是自己?
阖目凝神,双手抬放在池边,锁骨处有一丝丝寒意,微微想往水里沉一沉的感觉。乳白色的水波如同一只猫咪,在她锁骨上下伸着舌头慢慢舔舐。
这一帧画面反复在皎皎的脑海中流放,逼的星离不得不跟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星离想:眠香池的天窗真的要加厚才行。
红着脸看完,居然发现还走不出来。
“你作死?”
一念起,就有一个声音小小的跟她对话:
司眠,司眠,你看看我……
能听出来是皎皎的声音,他居然胆大到敢叫自己的名字了?这是孔星离始料未及的。
又来无赖了,你若伤好了,看我不把你赶出门去。
“你不要赶我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呀。”
这个梦里的小人儿居然会跟她的意念对话。
星离索性开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喜欢你!”梦中的声音欢快,而且言简意赅。
“不行。”
“为何不行?那我等你行的那一天。”
“不要等。”
“你管我。”
“我不喜欢你。”
“切。”
“什么?”
“你没听见打雷吗?”
“为何?”
“说谎的人最要小心雷劈。”嘻嘻嘻。
……
“饿了就要吃饭。”
“然后呢?”
“爱的时候就……”
星离瞪大了眼睛,浑身散发着制止的气息,不准说下去!
梦中的小人笑了:
“爱的时候就不要忍着……不承认。”
星离长吁一口气,还好没说成那什么。
“你想我说什么。”声音带着少少的揶揄和得意。
孔星离赶紧闭紧思虑,强行出关。
星离醒来,额头冒着白气,就跟自己发烧了一样,冲染染说:“捧一点清水来!”
染染赶紧捧过来,问:“是要给他再清洗一遍吗……”话音未落,这一瓢水被她孔星离伸手接过,兜头浇到了自己红炭似的脸上。
“难道姐姐在梦里闷着了?”染染纳闷,“这皎皎难道被噩梦缠魂了?”
掉头去看那皎皎,却发现他一脸舒展平静,好像平生肺腑都给掏空了,胸中块垒皆被捶碎散尽,一副快活模样。
刚刚从他梦境脱身的姐姐,却像是遇见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邪魔外道,把自己浇得冰凉后,随手操起了一把刀。
那刀,露出杀人泄愤一般的寒意。在皎皎的腐肉上飞快地三刀两剃,坏肉全然割去,割得那叫一个深,旁边的好肉都吓得纷纷闪躲。
直到露出里面带黑霜的骨头,孔星离并不停手,将那黑灰色的毒一刀一刀给剔了出来,直到那骨头重回白花花的瘆人样子。
这一顿手起刀旋,把染染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姐姐下手可以这么利落了,有几分小心,更多是解恨的表情。
“吓,怕不是姐姐跟他换了命吧!”染染手脚麻利地善后,给那梦中都疼得咬牙的皎皎上药绑带,再捏了捏薄毯,安顿好他,自己也跟了出来。
“有什么难做的。想好了,要做的,只管去做就是。难做的不也要做,难道拖拉一阵就能如何吗?”孔星离在那顿耍刀之后,居然手都拎不动那小小的匕首了,当啷一声听凭它掉在地上。拖着细碎的步子,直奔广寒。
染染顿时觉得今日的姐姐不同以往,难道是受摩伽使者升佛的刺激了吗?
姐姐肯定又去摩伽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