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过后,雨生等的雨,果然没有定时来。
王雨生只好借口说还要等一个朋友,按捺住两个思归的妹妹。只是早上青枝妹妹就满腹狐疑了,此刻正好打趣他:
“哥哥几时会友不去文源楼,改在月老庙边上了?难道在等我的新嫂嫂?”
雨生哑口,说:“小女子不可胡言!岂可平白揶揄你们的嫂嫂?”
他一绷脸,两个妹妹都吓得不敢吱声。闺阁少女,原本很少在外间多加逗留,只好让阿辛护着她们在附近吃个野味,讨她们开心。
雨生心焦,还好雨就下了下来,他才松了一口气,遣了一个小家丁回家报信说要晚归。
妹妹们筷子拨点着米粒,心系山中野味,吃得挺欢,一时忘了思归。雨生支起懒腰,故意说了一声:“怎么如此乏累?”吩咐几个强壮家丁照顾好小姐们,借口说头痛,踱到后边厢房说要睡上一会儿。
俩姐妹面面相觑,四哥这是怎么?眼见天冷雨重,窗外都晦暗了。青枝年纪稍长,自以为阿哥就是自己想的那样,不免心慌,掰着手指头,想着要不要告诉母亲大人。
临了,王雨生还刻意叮嘱义松,不要随他过去,不是他自己醒来,不要去喊他。
义松欲言又止,讪讪地退了回来。青枝冲凌枝妹妹扮了一个鬼脸,一副我全懂的表情。
过午时分,雨生瞌睡。星离闪身进了雨生的梦里,雨生也梦中起身,说:
“梨馨,走,我带你看看月老去,瞅瞅你认不认识自己的同僚?”
哈哈哈,同僚?星离笑岔了气,乐滋滋地跟着这个地上的好友,奔向月老庙。临入庙门,她收功敛去了自己的灵力,防着被这地上的小仙认出来,保不齐有些个爱管闲事的会去告状。
一进月老庙,看见众多的信男信女分外虔诚,果然是真有其神!星离稀奇了,什么时候天宫分派了这样一个官职下凡?
只见远远大殿之上,有一尊金身,恍惚如同西点大佛,慈眉善目,星离一见心喜,呀,若是他老人家在这兼职的话,那就不怕了,以后没事还可以来这里坐坐。
她纵身飞过,轻轻停在了宝像之前,正要上前露个笑脸卖个乖,定睛一看,笑容凝住了。
这人,不是张月崂这个冤孽吗?纵使他白了头发,长了胡须,背也驼了,眼角也慈善了,但这个轮廓,梦里几次逼得她哭出声来的,不就是这个混球吗?
自己,这是一步踏进罗网了?
顿时心乱如麻,无法思虑真假虚实,只有转身飞奔逃去。
雨生在梦里也是分外惊诧,这个呆子倒不是察觉到星离的异样,而是因为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呆呆地立在他的身前,他不由得惊喜得大喊:
“月崂兄弟,你怎在此?”
那人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眼睛半天没有眨,最后回过神来,邪魅地一笑,有几分咬牙恨意地说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然后收回目光,改了个久别重逢的喜悦脸色。
他们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张月崂这日下得天庭后,先在庙中点卯,顺便附身神像之上,打坐休整,突然手中红线如脉搏跳动般,变得分外强劲。他展目一望,正好是星离展开裙袂,含笑翩跹而至眼前,似在昨日梦中,仿佛从前天上。
真的是你吗?
张月崂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第一时间,居然心中一酸,差点脱口而出,“星离别走!”
但是他随即也看见虚晃的王雨生。此时的雨生在自己的梦中,只是一个带着光圈的影像。张月崂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好哇,你寄居在凡人的梦里,怪不得我找得这么苦!
终于知道你在哪儿了,佛祖的那颗安魂珠也找到了。
张月崂嘿嘿一乐。孔星离,欠债还钱,我先逮住你打一顿;佛祖那儿,你再自去交待。
星离转身飞开,纵使没有雨生挡着,他也不打算去追,猫捉老鼠,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他要慢慢玩死她!
所以他收回目光,打算先和雨生叙旧,事有轻重缓急,先搞定自家哥们的事情,才是有义气呢对吧!
这边未等认下王雨生,就听见义松在外面蹬蹬地跑,好像是在往王雨生眠卧的厢房过去,语带惊慌:“四少爷,四少爷,不得了了,我们遇见山匪了,小姐她们……”
“什么!”王雨生一下梦全醒了,这热闹非常的月老庙,几时山匪敢来?
“小姐她们如何了?”顾不上许多,王雨生从床上弹跳起来,拔剑闯出后院,混上小厮,跟对方一阵激烈对打。
对方人多势众,他武功了得但是在这大群糙汉面前,铁定是落了下风,心急如焚之际,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梦里看见了张月崂,于是管他有用没用,拿出怀中的一枚血丝青玉荚,对住大吹。声音清越,响遏行云!
当日张月崂与他分别之际,就叮嘱自己有事可以吹此玉哨,纵若不是他亲来,也定会有人现身帮忙。绕是不信,此刻也是无法之法了。
果然一阵铃铛激越之声响起,张月崂仿若天外飞仙,裹挟了一个巨型口袋呼啸而至,这群山匪顿时傻眼,他这个口袋看似并无刀剑的本事,却也别有天地,乃是天庭又一宝物——乾坤万象袋,轻易地就把一群人套在一起,挣揣不得。
他走过去用绳把布袋绑了起来,看得王雨生哑然失笑,那绳子骚气得很,赤红颜色,镶了金丝银线,就像刚刚从绣房里借过来的一样,王雨生心下想,这小子莫不是又打温柔乡而来?
这边了结了山匪,才问清了,原来是伏行过路的一群贼寇,看上庙中出行的小姐过于娇贵美貌,才青天白日想胆大下手。
刚好回去禀报的小厮也回来了,家里老夫人放心不下,一怕儿子头痛脑热,二怕女儿们有甚闪失,遂加派了兵丁过来,刚好足够人手把山匪拿去交了官府。
王雨生心下叫苦,好在一场虚惊,要不然,妹妹们在山匪手里出了事,自己也是不要做人了。当下,急急地拽了张月崂,撵着两顶软轿,远离是非之地,速速回府。
回到府邸,老爷在堂上等候,一张脸气得铁青。母亲泪花闪闪,一副又气又痛的模样。
“雨生啊雨生,平日里,你最是稳重,今日为何挨挨蹭蹭,在月老庙逗留如此长时间?一则山雨一则天晚,哪一个不是要早归的理由?”
“看你也没有什么不妥,为何要在月老庙边上的小茶寮宿下,还不许义松靠前?你这是在外面办什么差事呢!”
暴怒的老爷子一句接一句质问,问到雨生奇奇怪怪的地方也不自觉。夫人暗自拉拽他的袖子也还是未曾察觉。
雨生瞥了一眼青枝,小姑娘一点不惧,反倒拿眼珠子溜向自己的嫂子。端端在那儿,惯常场面上的那种低眉顺眼的,只是胸口起伏不定,想来是真生气了。
王夫人立马瞪了青枝一眼,同时再用力扯了一下正暴跳如雷的老爷。王丞相这才注意到堂下还坐着一个脸色已经很不好看的儿媳妇,遂心下一惊,怕问出儿子什么说不得的事来,赶紧作罢。
他甩手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断!你们夫妻二人回房,早点歇息吧!”
端端说了一声是,起身就走。雨生也起身,端端经过身边,还是退了一步,等他先走,再跟在身后,王夫人和老爷都满意地点点头,嗯嗯,何时何地,都是夫为妻纲啊!
不成想,被放过的王雨生突然又转身,说:
“父亲,我还有一个客人等在厢房,我带他上来见你,今日也多亏于他!”
老爷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今日实在乏了,便说:
“那是自当礼遇的。今日太晚,明日晌午,家中好好设宴款待,谢过恩人!”
“是,父亲。”王雨生领命而去,这么多年再次见到月崂,心中甚是激动,他忘了端端还一脸担心以及不开心,撇下她,只说了一句:“小帘,伺候夫人歇息,我去安顿一下故友!”
小帘领命而去,端端脸上顿时一垮,气极的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王雨生啊王雨生,你是真的有事了啊!这样借口躲着我,都不敢跟我回去对质了哈!
王雨生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眉开眼笑,直奔厢房而去,一推门,便大喊:
“月崂,今日多亏有你!”
月崂被他一把抓住,嘿嘿想笑,自己这个四哥,还是那样心思清浅的一个人呢!
还没等二人叙旧,雨生突然“呀!”了一声,无限懊恼地喊了一句:“黎馨姑娘!”
张月崂心中一绞:喊谁?你喊谁!
口气胆敢如此熟络!
“哎呀,我咋把她给忘了。”屋外暴雨如注,雨生心下怜惜不已:自己怎么办的事啊?一慌就把人给忘了!忘哪里了?哎呀!
“雨生?”张月崂试探着发问,“什么姑娘?你有……红颜知己了?”
王雨生心内迷茫,正在发愁,毫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点头?
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兄弟?
就问天上敢有这样的事嘛!
居然到人间来气我!
张月崂醋意如泼,怒气冲顶,全然忘了自己在天宫之中流连香苑重创星离之事。
此刻心下狠狠恨道:
你二人要是有些个什么或咸或淡的瓜葛,我就,我就……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