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锡跟着小厮,在院中弄堂转了几个弯,冯锡心中依稀也有些印像,心知是找对了人。
小厮在一间屋外停下,向着里边喊道:“含香姐,有客人来了。”听屋内女子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冯锡作了个揖,讨好笑道:“军爷您请,小的先行告退。”
待小厮退去,冯锡在屋外定了定神,刚想推门,不想屋门以由内而开,露出一名女子身影,正是他心中日日惦念的那名女子,不由又是讷讷说不出话来。
女子开门一看是他,不由也是惊讶,随即便恢复媚态,伸手拉起冯锡胳膊,浅笑温言,将他引入房中。
冯锡二次来此,方才有机会看清屋中全貌,屋内面积不大,唯有一桌一床,另在窗边,置有一张女子梳妆用的横桌,仅此而已。
女子将冯锡引至屋中床塌前坐下,然后便坐于他身旁,哪知她刚一落座,冯锡便似触电般弹起,女子不禁被他吓了一跳,待再看他如木雕泥塑一般僵在床前,又不禁一阵发笑,轻轻拉了拉他的大手,轻声说道:“未曾见过如此腼腆害羞的军爷,既是忘不了奴家,又何必如此拘束?岂不是辜负了如此春宵?”说罢,再次起身,绕到冯锡身前,双手将冯锡推在塌上。
冯锡被她一推,身上便一阵发软,有如打碎了的泥塑,轰然倒在床上,可女子刚一坐下,他又立刻起身,如此几回,女子不禁恼了,嗔道:“你这军爷好没道理,既然来此,便是为了快活来的,为何却如个大姑娘般扭扭捏捏,叫人好生发笑,既如此,老娘还不伺候了。”说罢便欲张口喊人,撵他出去。
冯锡见她恼了,忙转身一揖,女子见了不禁奇怪问道:“你这是做甚?”
“俺是来谢过前几日姑娘收留之恩,并非对姑娘存着非分之想,若是惹恼了姑娘,这便向姑娘赔个不是。”
那女子一听,捂嘴笑道:“你这军爷倒是客气,平日里也不知有多少军爷来奴家这里,哪一个不是大呼小喝的,偏你这人却是如此老实,老实人,你叫什么名?”
“……俺……叫冯锡……”
“奴家贱名含香。”
“……含香姑娘,那日晚上多谢你收留俺……”说罢又是一礼。
含香见他确是无意行那苟且之事,起身坐到屋中桌边,招手轻笑道:“老实人,你也来坐。”
冯锡犹豫了下,便依言与她打横而坐,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她,只是闷声不响坐在那里,含香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偶听得火烛“噼啪”作响。
半晌之后,只听得含香轻轻一叹说道:“奴家与你如此枯坐一晚,倒也无妨,只是却亏了你,白白花费大把银钱来此。”
冯锡听言,心中一阵沮丧,虽然这几日暗中观察,心中也已对女子身份,猜了个大概,只是不愿深想,如今她亲口承认,坐实了猜想,心中还是不免难过。
嘴里嘟囔说道:“俺没觉着亏,这都是俺心甘情愿的。”说罢又闭口不言,只是不停互搓着两手手指。
含香也不再多言,坐在桌前,看着那火烛上,跳动的火苗发呆。
冯锡直坐到东方泛白,这才轻轻站起,看着已伏案而睡的含香,这才敢细看她面容,此女只有二八上下年纪,脸上厚施粉黛,却也难掩憔悴,睫毛微翘,鼻若琼瑶,朱唇一点,也算得上是中人之姿,只是右颊之上,一条粉色疤痕,让人看着有些触目惊心,顿时拉低了姿色,但在此时冯锡眼中,此女却是这世间最美的颜色。
此时天刚破晓,室内微凉,冯锡正自看得出神,不想那含香身子蓦然一抖,便即醒转,看着面前呆呆看着自己的冯锡,轻笑一声娇嗔道:“原来老实人,也不是那么老实。”
冯锡被她说的脸上一红,赶忙移开目光,从腰间钱袋掏出一把银钱,也不细数,放于桌上扭头便走。
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背后含香轻声呢喃道:“老实人,以后莫再来了。”
冯锡身子顿了顿,嘴里轻“嗯”了一声,便迈步出门而去。
出了含香屋门,昨日引他来此的小厮已经等在门口,见他出来,赶忙迎了上去,讨好地笑道:“军爷可是休息好了?”
冯锡嗯了一声,便寻来时之路而去,走了几步,却又折回,从腰间掏出些散碎银子,给了那小厮说道:“含香姑娘日后还请你多加照顾。”
那小厮见他如此大方,自是喜出望外,忙不迭答应,又在头前为冯锡引路,直送出院外,方才作罢。
冯锡出了院门,深吸了口清晨凉气,这才向着军营方向快步而去。
……
回到军中,冯锡心中自知难逃军纪责罚,几日未归,挨一顿鞭子就已算是轻的。
结果他去军法处自领刑罚,却被人告知,他军籍已转入了奋勇营,要领刑罚,自去找奋勇营的将官,而此时张宝接手主持筹建,正自焦头烂额,如今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乱作一团,谁还有空理他。
冯锡正自暗自庆幸,结果一回营房,见到张涛,才知近日之中,他几人的变故,不禁大为震惊,想着自己离营几日,竟生出这许多变故,想着去探望张离,可将军衙署的后院,又岂是他说进就进的,最终也只得作罢。
现今他已是奋勇营的人了,亲军正值筹备,倒也不用再当值点卯,开拔之前,倒是有了大把空闲,这一闲下,心中不由掂念起那含香姑娘,虽百般驱赶心头杂念,却依然念念不忘,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去找了那含香姑娘。
再次来到那“半掩门子”,那小厮一眼便已认出冯锡,自是无比殷勤,一路引着冯锡直去那含香姑娘房中,想来这含香平日里生意也是不好,冯锡来时,这含香屋中并无其他客人。
含香见冯锡又来,心中虽然有些欢喜,嘴上却说道:“老实人,不是说过让你别来,你怎得偏不听劝?”
冯锡听言只是讷讷一笑,含香白了他一眼,便绷不住脸色,笑了出来,拉着他进入房中……
当夜一如几日之前,只是这一次,不再只是枯坐,二人倒是开始聊一些闲话,只是冯锡说的较少,十句倒是有九句都是含香在讲,偶尔含香问他,他才吭哧半天,答上一句……
至此之后,冯锡隔三叉五便来含香这里,每次他来,二人只是叙话聊到天亮,而含香对他也从开始时的军爷,变为后来的老实人,直至最后的冯大哥。
冯锡对她也从开始时的含香姑娘,变为后来的含香,直至最后的妹子。
含香将自己身世向冯锡讲述,值此乱世,自是家中受难,她孤苦一人,被歹人卖入青楼,为保清白,自己在脸上划了一刀,以此破相保身,老鸨见她容貌已毁,便又半价将她卖入这“半掩门子”,最终敌不过暗门中的手段,从此破罐子破摔,流落风尘。
冯锡知晓内情,更生恻隐之心,对她更是怜惜,时间日久,二人心中情愫渐生,虽想为其赎身,手中却无余财,他家中虽颇殷实,可与含香之事,却是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和家里提的,若被家中知晓,不说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他,只怕他老爹便先会打折了他双腿。
终在一天夜里,趁着夜黑风高,冯锡带着含香夜奔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