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张离辞别师母黎氏与妹妹雁蓉,便与洪天赐一道回返军营,张离是洪天赐亲传弟子,又是雁蓉之兄,黎氏将他当作子侄一般看待,眼看张离要投军离去,心中着实不舍,却也知不能因为自己一己之私,留下张离断送了他的前程,只得依依分别,万般嘱咐,直将张离送出府门,这才洒泪挥手告别。
……
洪天赐大军营盘,建于濮源东门外三十里处汾河河畔,琼玉山脚下,占地颇广,与濮源城中禁军成内外拱卫之势,除各地驻防之外,汾阳境内可调之军皆驻于此,士卒数量众多。
时间一久,营盘周围渐有了一些贩夫走卒,向士卒兜售日用之物,有商家看出此中商机,所谓商人逐利,见有利可图,自然趋之若鹜,其后便有大把商户在周边落户,其中不乏随军家眷,结果久而久之,便发展成一个市集,到后来竟形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其内客栈,赌坊,勾栏,酒肆,当铺,无一不全,车、船、店、脚、牙、各行无一不少,倒也成了少有的热闹繁华之地,称为“汾河镇”。
镇中商户均知汾河镇能有此规模,全仗这营内数万军卒,是以平日里,对军中各将多有孝敬,在为大军筹措粮秣,建桥修路上,也多有出力,洪天赐制军虽严,却也并不迂腐,军中便对这些商家听之任之,睁一眼闭一眼,任由其自生自灭,是以这军营与这汾河镇之间倒也相安无事,成了伴生的存在。
汾阳镇中一条大道贯通东西,是濮源城通往大营的必经之路,洪天赐带着张离与一众亲兵,自早间从洪府出发,用了半日时间,便已入了这汾河镇,眼看再有个把时辰,就可返营,汾河镇大道上人流熙熙,不宜奔马,便放慢了马速,任由马匹信步而行。
平日里,洪天赐是绝计不会在镇上停留,必会直回大营,只是今日太阳格外的毒,一行之中除了张离之外,个个顶盔贯甲,到达此地之时,眼见已是人困马乏,此时正值饭口,镇中酒肆之中,飘出阵阵酒香,众亲兵不经都干咽了口唾沫,蒋鸣试探着向洪天赐问道:“将军,眼看大伙都已疲乏,是不是……?”
见洪天赐眯眼看他,后边的话便说不下去了,洪天赐在马上回看身后众人,见个个神色萎靡,连张离也在不停涌动喉结,这才轻哼道:“下不为例。”
众亲兵如奉纶音,个个大喜,蒋鸣见主将应允,忙不迭答应,向前面一指道:“将军,前面是怡宾楼,是镇上最大的洒楼,午食便在那里用过如何?”
见洪天赐点头,忙唤来两人,让其先去打点。
怡宾楼的掌柜听说洪天赐来他酒楼用饭,早已在门口迎候,见洪天赐众人下马,忙不迭得跑过去,远远就是一躬到地,行礼之后,这才满脸媚笑说道:“洪将军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增辉,小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今日能有幸伺候将军。”
洪天赐微微一笑,只淡淡说了句:“掌柜的不必客气。”便侧头向蒋鸣问道:“可都安排好了?”蒋鸣看向掌柜,掌柜急忙应道:“已有军爷吩咐过了,都已安排妥当,在二楼天字号包间,洪将军请,各位军爷请。”说罢人已让自一旁,伸手做个请势。
洪天赐便不再理他,带人径直上了二楼包房。
二楼天字号包房内,筵席已然摆下,两名先来的亲卫已立于包房门外相候,洪天赐对蒋鸣道:“这里留下张离伺候,你等随意吧。”
蒋鸣闻言如逢大赦,与上官同桌,自是多有拘束,不如与一众自己手下吃酒来的痛快,便行礼退下,至于洪天赐独留张离伺候,蒋鸣也是不疑有他,张离本就是洪府长随出身,留他伺候也实属正常。
二人进入包房,洪天赐示意张离关上房门,只摘下顶盔,也不卸甲,便在主位坐下,又笑着指了指身旁座位说道:“来,你也坐。”
张离便依言在侧位相陪,为洪天赐将酒倒满,便听洪天赐说道:“给你自己也倒一杯,今日为师高兴,陪为师小酌几杯。”
张离听罢依言笑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向洪天赐敬酒,洪天赐用酒杯与其相碰,张离便一饮而尽。
师徒二人在包房喝酒叙话,却猛听得包房窗外街上人声逐渐嘈杂,隐约更传来妇人声嘶力竭的号哭之声,犹如杜鹃泣血。
洪天赐听得眉头一皱,凭栏而望,只见街道中央正跪坐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妇人,发髻散乱,街面上围满了围观之人,有的指指点点,有的摇头叹息,洪天赐回头向正在其后探身张望的张离说道:“你下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张离领命下楼,正见这怡宾楼的掌柜,站在自家酒楼门口,看着那妇人摇头叹息,便几步走上前去,对那掌柜说道:“掌柜的请了。”
掌柜回头一看是刚才与洪天赐等人同来的少年,便赶忙回礼道:“这位小哥请了,敢问小哥可是要添些什么?”
“这倒不用,只是想请问发生了何事,那街上的妇人是谁?”
“哦,那是前面不远赵家米行的赵袁氏。”
“不知这位大嫂发生了何事?”
“唉,说来也惨,这赵家米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算是镇上的殷实人家,赵家米行的赵掌柜与这袁氏膝下有一女儿,年方十七,长得如花似玉,又知书答礼,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循规蹈矩,也不知怎得竟被镇上的沈大官人给瞧上了,非要娶来作妾,那沈大官人已年过五十,家中偏房又是无数,这赵家自然不想女儿嫁过去受苦,可这沈大官人家中财雄势大,这汾河镇的勾栏赌坊都是他家产业,赵家又不敢得罪,就想偷偷将这女儿送走,可没成想这镇子上的出路都被沈大官人派人盯着呢,又哪里走的脱,后来沈大官人干脆上门抢亲,这赵家人抵死不从,沈家家奴就把赵掌柜打了个半死,这才罢休,临走还留下话说,要是赵家不肯嫁女,便要杀了他全家,结果当天晚上这一家老小就都死在家中,除了这赵袁氏在外走亲戚,侥幸留下一命,其他一个也没剩,啧啧啧,那叫一个惨啊!”
这掌柜口才极好,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道了个明白,张离听到此处,双眉一拧,心中已是义愤填膺,问道:“那官府不管吗?”
“嘿,自古钱能通神,沈大官人家大业大,背景深厚,濮源城里的捕快老爷倒是来了,可吃喝了几天,说是查无实证,便结案了,那赵袁氏不服,又去鸣了冤,结果被官府乱棍打出,至那以后这赵袁氏就犯了疯病了,可怜呐……”
掌柜的说到这,张离已经听得心中怒火中烧,猛然街头传来一阵吆喝之声,人群中一顿推挤,刚才围观的人群,瞬间被人分开,七八名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拥着一名身穿锦缎之人,来到那妇人近前。
那人用手指着瘫坐在街上的女子骂道:“不识抬举的泼妇,再在这里辱骂老子,毁你家老爷清誉,便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说罢一脚便把那女人踢倒在地,伸脚正欲再踢,却猛的自己先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