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军校教员陆一川那天没有和妻子索拉拌嘴,或者说他没有负气离家,走出军校晃荡上了大街,而后他没有独自去看那场电影,事情就完全是另一个走向了。他从去江大附中招生起就欣赏的女学生朱颜,也就不会在毕业之际,莫名其妙就痛失了那一纸留校名额。世界上的许多事,单单用蝴蝶效应来解释,是不是缺少了对命运无常的一份敬畏呢?拌嘴也是家常,天下或许有不红脸的婆媳,却没有不拌嘴的夫妻。与妻子结婚10多年了,陆一川还从来没有独自外出看过电影。那天与妻子争吵之后,他独自出了军校的大门,走到了街上。他在街道边的林荫路上独自散步,不觉走出了好几站地。夏日的阳光打在身上,脑门微微出了点汗,他心头渐渐豁亮开来了。街边上满是卖枇杷的推车,金灿灿的果实在阳光下,泛着温润而诱人的光。想到妻子对枇杷一直情有独钟,陆一川找了个摊子,挑了一袋子枇杷,提到了手上。还没走到电影院,陆一川就远远地望见了电影《半生缘》的海报。走近了一些,他望见那老城墙上的几束青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从上军校开始,转眼自己离家已经近20年了。
他这样的一个来自北方的青年,在江南的这座城市里,读完了军校,一番辗转之后,最终又回到了这里,在军校任教至今。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是个中年男人了,鬓角已经有了少许白发。虽然在江城生活了10多年了,可不知为何,他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乡人。是口音,还是气候?这种感觉,在军校里的时候倒不明显。部队里五湖四海的战友走到一起,永远是革命的大家庭。妻子索拉虽然生在江城,可她家里人并不是本地人,她的父亲是名老军人,走南闯北最后把家安在了江城。军人家庭历来缺乏地域观念,所以和他们在一起,也并没有异样的感觉。可是只要一出军校的门,走到街上,走进滚滚的人流中,这样的感觉便不自觉地涌上心头来。面对那样一张海报,他又成了漂泊的游子了。那一刻,他忽然就有了去看场电影的冲动。他全然不知,他的这一点感伤和冲动,竟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陆一川提着枇杷回了家,妻子却一直没有回来。晚上打了电话来,说是住在了娘家。以往与妻子拌嘴,她也有躲回娘家的时候,顶多住上两天便回来了。所以他一点没多想,只是把一整袋枇杷都小心地放进了冰箱。
陆一川完全不知,那天晚上,一个由索拉父亲亲自打来的电话,就把那个令妻子突然心悸起来的女人,永远逐出了她的视野。确切的说法是,一个叫朱颜的哲学系的女研究生,她的留校名额突然就被取消了。同样蒙在鼓里的朱颜,上到院领导系主任下到班主任政委都找遍了,却显见得没有一点松口的可能,内中原因也无人知晓。军校是部队,没有十万个为什么好问,只有命令和纪律。万分不情愿的朱颜只好打理行装,准备打道回府了。不想才跟山里的教导大队打了电话作了汇报,3天后,教导员高城,现在的教导大队的大队长高城,竟赶来江城接她了。回到教导大队的当晚,高城敲开了朱颜的房门。他没进宿舍,只是站在门口,把手里的一个外表精美的小盒子交到了朱颜的手上。“这还是那年,你回家休假,你那个叫廖凡的军校同学来咱这里看你的时候,托我转交你的。我琢磨着,这东西对你可能有点说头。看他一表人才的,又在这里死等你好几天,我心里头挺不舒服,就偷偷把这小盒子收起来了。日子一长,后来就给忘了。这不,我就要结婚了,前两天收拾屋子,才在柜子里头给翻出来了。
也不知道误你的事没有?对不起了朱颜!看在我那么老远去接你的分儿上,算我负荆请罪成吗?别生我气啊。”高城抓耳挠腮,像个大毛猴。“你要结婚了?”朱颜心头说不上为何一紧,她轻声问道。一早回来,她听到的高城去接她的理由可是另一个版本。公务员告诉她,高大队长是这么说的--“这是咋整的啊?我料定她是不会回来了啊,她想留江城都想疯了。谁不恋家啊,咱能理解。一准儿的,肯定的,肯定她是遇见啥难事了,要不然不能够啊。她不会有啥想不开的吧?朱颜那人爱钻牛角尖,我得赶紧的,赶紧上江城接她去。”“可不咋地,30好几的人了,家里头给我张罗了一个。明天,我就回东北接她了。”高城从容一些了,但眼睛依旧不看朱颜。当着高城的面,朱颜打开了那个盒子。是江城产的金芭蕾桂花香水,正好12瓶。存放的年头显然不短了,但桂花香依旧飘散出来,缕缕不绝。香水正中,放着一个画着朵玫瑰花的卡片,卡片上只有一句话--你写进漂流瓶里的话还在保质期吗?朱颜的眼睛里有了泪光。不到一个星期,朱颜已经与这个世界上她所爱着的和爱着她的男人们,同时说了再见。心中的你从此不再现身。眼前浮动的,只是些沧桑的日月和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