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那么一个清晨,父亲又是被疼痛折磨得一夜未睡,天色蒙蒙亮,他才昏然睡去了。床边,守候了一夜的母亲替父亲盖好被子,抹去眼泪,悄悄起身。她到了另一个房间,拉开衣柜,找出了父亲的军装。母亲坐到窗前,开始把肩章和领花一样样往上装。门外,叶小米从门缝里望过去,母亲的侧影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这一幕,是叶小米里很熟悉的场景。曾有许多这样的日子,父亲出差办案或者外出开会,母亲在他临出发前,都是这样为他整理军装的。而今,父亲还要出门吗?叶小米推了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低头忙碌的母亲一抬头,她竟满腮是泪。叶小米呆住了。母亲把眼泪抹去,面色重又回归了平静,她说:“小米啊,你爸爸,可能真要走了。我是个医生,我都清楚。有些该准备的,咱们都得有个准备了。你那个任天行,是真分手还是假分手啊,带回来,给你爸爸看看吧。要不以后,怕就真见不着了。”叶小米一下用手捂住了嘴,扑在父亲的军装上,泣不成声。
父亲的追悼会上,从野战部队连夜赶来的父亲的老战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父亲的老朋友们,站成一排,深深地鞠躬,久久地保持着敬军礼的姿势,为人生旅途上匆匆走远的老朋友送上最后一程。叶小米面对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只感觉霜花落在他们每个人的鬓角,他们中的许多人像是化了妆一般,骤然老迈起来。郝好、张雪飞,军校的同学也来了,远远地把关切的目光投向叶小米。当叶小米和哥哥推着父亲的遗体一路向火化炉走去时,母亲忽然俯在父亲的耳畔,久久地低语着,任谁人也拉不开。人群中发出压抑不住的哭声,叶小米的哥哥赶紧过去扶住了母亲,泪眼婆娑的叶小米也赶过来从另一边挽住了母亲。这时,有几分拥挤的人流中,工作人员的声音在说:“快快,扶住遗像。”不断向前涌动的人流中,但见一双有力的臂膀,一把牢牢地接过了叶小米父亲的遗像,捧到了胸前。任天行手捧着叶小米父亲的遗像,面色庄重而悲伤,一步一步,走在送葬的队伍中。一眼从人流中望见他,叶小米的泪水似滂沱的雨,再也没有了止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