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研究室都是一个样子，冰冷的金属墙壁让M想到了以前在Z市研究院的那个属于自己的隔间。
M逐渐深入，走过长长的楼梯，这才算是正式踏入这个暗中搭建的研究室。
研究室正中央是个手术台，不远处的设备台上除了必要的实验设备外，还堆着前不久拿回的资料。不过，在M的意料之外的是，研究室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堆积着陨石，M记忆中的那种。
“我以为，你会在研究院里做这件事。”
叶清从角落的陨石堆里拿起一小块，递给M后，才开口道：“我们要做的事，基地里是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的。除非，你想让顾队长那两个人从C市赶回来。”
M一直以来都没有见过所有事情的根源，直到现在。
手中的陨石，闪着微弱的蓝色光芒。面前这个和记忆里没有什么不同的研究室，也因为这些陨石的光芒，而变得很不一样。
“很奇怪？”
叶清又拿起一块，透着光，仔细端详着。
陨石透过光，在表面起起伏伏的晶石中，似乎能看到一些蜉蝣。原本造成蓝星这般现状的天外陨石，俨然自成一个世界，一个死亡与新生并存的世界。
“不。”
M收回目光，他开始不了解叶清的用意是什么。虽然清楚叶清在这个时候，搞不出什么大动作，但心里有一刻开始提防起来。
“我记得一开始的你，什么都想知道。”叶清将手中的陨石，随意丢到角落，“有什么问题，直接开口就是了。反正这时候，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叶清，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要做什么。”M攥着陨石，问道。
“做什么？”叶清突然笑了，“拖着你跟我一起，当一回救世主喽。”
“话说以前，你什么事都不会管的。”叶清看M沉默，不经意瞥到桌上的资料，面上笑意不明，“顾队长的魅力，就这么大？”
M不再理会叶清的话，径直走向中央的手术台，熟练的脱掉上衣，躺了上去。
“看样子，你是下定决心了？”
叶清不在意M的冷漠，在他看来，这才是M的真实性格。要知道，在他一开始在C市遇到M的时候，可是怀疑过M是不是因为长期的研究导致神经错乱，就像他那个只知道国家的傻子哥哥一样。
现在看来，似乎M的性格只有在关于顾队长的事情上，才会变个样子吧。
“嗯，不要做多余的事。”M了解叶清，也正如叶清熟悉自己一样，“在他们回来之前，早点结束。”
这个研究室的存在，本身就是个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叶清隐瞒了G，而M却也是骗了心里的那个人。
“这个我可不能保证，我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力的去试试。”叶清戴上手套，说出的话因为口罩而变得模糊不清，“毕竟季教授他们研究了这么长时间，蓝星不也依旧是这个样子么。”
M一把攥住叶清拿着解剖刀的手，似乎要把手腕捏碎的样子。空洞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叶清。
“知道了，知道了。”叶清没有紧张自己的手腕，“我会在顾队长他们回来前结束的。”
“叶清，从一开始在基地的研究院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跟教授他们不一样，甚至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过和你一样的人。”M见叶清挑眉，松开手，他知道叶清在考虑自己所说的有几分真假，“我同意现在的这次研究，不是因为蓝星。我也知道，你提出这个研究的目的，也不是所谓的要当一回救世主。”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我有我的理由，你有你的顾虑。不同的是，我知道你有信心成功。”
叶清揉了揉手腕，M顾虑着研究的成功。虽然力气很大，却并没有对这个掌控实验进程的人造成什么伤害。
“M，说实话，我倒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的。”叶清为M绑上约束带，原本温润的面孔只有一双不显任何情绪的眼睛暴露在外，“可能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把你当做是我的同伴。”
“在这件事上，我向你道歉。不过，我想再问你一遍，M——”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我要提醒你，这个研究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谁也不清楚。”叶清突然有些迟疑，“不论这个研究到底成不成功，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的下场。”
M当然知道。
当初还在季教授手上的时候，他心里就知道关于自己最后的结局。一个在研究院出生的怪物，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毁灭。
“开始吧。”M合上眼，脑中闪过无数关于过去的画面。
关于研究院，也关于逃亡。
“M，你是这个世界的奇迹！”
“你是那个人的基因制造出来的怪物，教授说的奇迹根本就是个笑话。”
“M，连你都开始质疑我了吗？我是你的创造者，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来质疑我！”
“其他的实验体都已经死亡，唯一成功的G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整个研究院，就只剩下编号M的实验体了。上面已经快忍不住了，我们要不就直接把那个怪物交上去算了。”
解剖刀划开胸膛的皮肤，暗红色的液体直接涌出。叶清拿起电刀，电刀嗞嗞的声音，在安静的研究室里很是突兀。
M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想起遇到那个人的场景。话说，当初好像就是因为那个人烤肉的手艺，才跟她走的吧。
“喂，你这人从哪儿来的啊？”
“想吃？可以啊。不过，你是不是得做些什么来换？现在这个世界，能吃的食物已经不多了。”
“M，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食物管饱哦。”
“这个世界不缺个人主义。它少的是一个英雄，一个带领人类度过末世的英雄。在我看来，M，你就是那个英雄。”
“你要等我，叶清说的那件事，我不会同意的。你也不准在我离开的时候，答应他。我要我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
叶清拿起有着属于M的死亡细胞的玻片，通过显微镜观察着。细胞虽然已经死亡，当时却像有意识一样，经过某种不经意的变化而重获新生。
一旁的手术台上，M胸膛上的伤口也因长时间没有收到刺激，而逐渐愈合。
“M，或许这就是你跟那些实验体完全不一样的原因。”
母体的基因已经变异，这种变异使卵子与陨石中蜉蝣的基因更好的结合到一起，从而导致了M的出生。
就连之后带领人类寻找安全区的国家机器，也仅仅是因为M的血清而存在的。
“我需要找到你基因里将母体与蜉蝣基因结合到一起的那串DNA序列。”叶清将玻片放到一旁，“刚刚的状况可能还要发生无数次。M，你还能坚持吗？”
M的细胞虽然自愈能力很高，但是自愈后接受不到自身血液的供应后，又会重新死亡。所以，在从前有关M的研究总是弄得研究室里十分血腥。
“我记得当时在基地，你从来都没有问过实验体的想法。”
叶清见M还有心情抬杠，口罩下的嘴角提了提。手上重新拿起解剖刀，又开始新一轮的寻找。
“叶清，当初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
M的内脏已经被安置在胸腔外，但神志依旧清醒着。
手下的动作一顿，叶清摘下防护镜，没有转身。M的问题，叶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至少现在不知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叶清将已死亡的内脏标本丢弃，有些烦躁。在多次的解剖、研究中，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串DNA，甚至资料上所设想的数据都与结果有很大的出处。
难道做研究的人不是那个人，结果就会不一样吗？
叶清不再想着记忆里的那个结果，突然想到以前听过那个人所说的一个假设。那个假设因为当时社会的循规蹈矩，没有实施。而季教授在还活着的时候，也没有真正做过那件事。
或许，现在可以试一试。至少，没有什么会比以后更糟的了。
“M，我需要你的脑细胞。”叶清站在M头顶，解剖刀悬在半空，“在脑细胞未取出之前，你必须保持清醒状态。”
“可以。”M没有在意叶清说什么，在他看来只有研究成功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至于对自己的伤害，他根本不在乎。
反正最后都会痊愈。
“M，当初在基地的时候，听说G教过你唱歌。”叶清拿开颅骨，“要不是G对我说过，我都不知道。你从没有跟我讲过在基地时候的事。”
“无非就是实验的那些事而已，你都知道的。”M不想提起以前的事，“你给我讲讲末世之前的事吧。”
这个所谓的末世，其实只发生了几年的时间。M的出生在末世之前，但是从没出过研究院。他对于所谓的末世之前，不乏充满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环境，才会培育出他之后所遇到的那些人。
“末世之前，植物没有任何攻击力，花只是花，树只是树。”
“末世之前，人们都在为了家人而努力生活着。虽然有黑暗，但更多的是光明。”
“末世之前，街道上满满都是人群。晚上会有夜市，里面都是好吃的食物。”
叶清取到了脑细胞，接着合上颅骨，动作轻缓。他看到M在笑，不是他从前看到的任何一种。
“叶清，你说这个世界会变好吗？”M的目光有些模糊，他甚至看不清头顶的无影灯，“如果之后能变回末世之前的社会的话，你一定要请我吃好几顿大餐。”
“如果可能的话。”叶清的神经紧绷着，嘴上虽然回答了M的问题，但是根本没有真正注意到M到底说了什么。
“我总觉得，我好想吃到亏了。”M好像看到了那个想要见到的人，笑着向那个人说着，“好像真的是苦的。”
“M，我找到了！”
叶清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串序列，兴奋的拿着试管，回身跟M说道。
但是研究室里没有出现回答声，幽幽的蓝光映衬着手术台上的血透着紫。
“M，你不要给我开玩笑！”
研究室里依旧是一片寂静。
M的自愈能力高，现在的M应该是清醒着的！
叶清将手中的那仅有的试管，放到架子上，又重新站到M的头顶。M的头皮已经愈合，在旁人看来，只是头皮上有着鲜血而已。叶清摸着颈动脉，手指下没有任何搏动。
不可能！
叶清不相信M就这么死了，对于M的不可能死亡性，在基地中就被印证了。
剖开！
叶清重新拿起解剖刀，头皮被轻易割开，这次并没有出现鲜血，刚刚研究所造成的颅骨缝隙依旧在那儿。叶清将颅骨取下，眼前的大脑已经萎缩成一拳，上面满是褶皱，甚至取细胞标本的地方没有重新长出。
叶清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现状，脑子里没有任何弥补的措施。
以前是什么样子的！那时候M并没有死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叶清拽着衣角，眉头紧锁着，神叨叨的嘀咕着什么。叶清不停的在研究室里来回走着，神情烦躁。口罩和手套，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原本白净的脸上，被不经意间抹上鲜血。
蜉蝣！
叶清看到到处都有的陨石，脑中突然有一个想法。陨石的辐射造就了母体的异变，M的基因是由蜉蝣和母体的基因塑造而成。在蜉蝣的基因里，一定能找到弥补一切的方法。
蓝星有了光明的道路，而为之做出努力的人，一定会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以后的一切，都会变好的，就像以前一样。
余晖已烬，国延毗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