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一早先被陈乘带着熟悉了一下军中要务,巡查了一番将士们的训练,又被一众老将口舌大战了一通。
不过他都耐心听着,尽量谦逊一些,老将领们被白寒这‘你说我听’的态度堵的不过一会就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无话可说了。
白寒即是去探查探查情况,便没必要带那么多人,陈乘亲自点了几个机灵的兵让带上。
一行人徐徐的出了雁关,陈乘看了莫无一眼叹了口气,莫无对他行了一礼,翻身上马很利索的扬尘而去。
这北地零零散散的村子还真不少,却加起来还没这营地里跑腿的小兵人多,七零八落的有时候半天都不见一座房子,说是村子,其实就是些人聚在一起谋个地生活罢了,勉强糊口度日,也不知道蛮子们抢个什么劲。
他们顺着葛朵去的小路进去,远远就看到座落在这边地夹缝中最像个村落的村子。在莫无的印象里,清风镇便是最安宁的地方,那些市井齐房,热闹与美好一踏进去就给人安定的归属感。
以前她总觉得清风太小了,过于平静显得孤燥无味。
可一路到了京城,见识过了京城数不清的街道之下隐藏的种种暗机,经历了南疆草木茂盛,山青蜀绣之地的动荡不安,品味过了大漠的黄土。
最后方才知道,清风求的不就是个清净吗,能安居在这一方乐土,如今这世道,还有什么不可满足的呢?
走在这村子里,家家屋门紧闭,街上乱哄哄的也没个人走动,四分五裂的灯笼破碎的吹荡着,有些青石板上还隐隐泛着血迹。
人心惶惶!
满目的疮痍让莫无刀口一紧。
路一去敲了好几家的门都没人开,如今谁还敢随便开门呢?说不定下一刻蛮子的刀就搭在了脖子上。
看来蛮子们不只是抢些东西这么简单了!
看这一片贫苦的样子,能有什么东西!若非如此,那便是有意挑衅了。
听到有孩子嘻嘻哈哈的玩闹声,白寒和莫无相视了一眼,寻了过去。一条巷子里有三四个孩子拿着粗糙的风车开心的跑来跑去,一看就是家里人随便做来给孩子玩的。如此简单的小物件,却能让他们这么开心。
一看到许多陌生人,孩子们也不笑了,相拥在一起往后就躲,说不出的惶恐,一双双眼睛显得那么懵懂无知。
孩子又何其无辜,能知道什么呢?
不过是听大人们说了有拿着刀的坏人抢东西,还杀人,便害怕了,但仍旧会抑制不住好奇心偷偷跑出来玩会。见了白寒一行人,他们分不出好坏,便一个劲的躲。
莫无总觉得心口被塞了什么,堵得慌。她轻轻的走过去,微笑着问:“怎么就你们几个呀,大人们呢?”
孩子们一开始都吓得不敢说话,见莫无不像坏人,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都在里面呢?白天不敢出来的……”
莫无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那你们怎么跑出来了,这样家人会担心的,快点回去吧,以后别乱跑了,要听爹爹和阿娘的话,知道吗?”
几人点了点头,便迅速的跑开了,其中刚才回话的还转头笑着对莫无喊了声:“谢谢姐姐!”
莫无会心一笑。
总有一天,没有动乱,你们都会过上安定的生活的。
白寒走了一圈,发现这村子里连一匹会跑的马都没有,不用想都知道哪去了,一村人被生生困在了这,哪都去不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蹄疾声,众人连忙屏息凝神,转眼间一群披着一身动物毛皮的蛮子就策马而来。
一瞬间,莫无甚至听见了街边的门窗被顶死的声音,原来这些村民都小心的看着呢。
领头的是个浓眉深眼的鞑子,拎着把马刀,不知道对身后的蛮子吆喝了一声什么,后面一阵大笑。
接着也不下马,这街道很窄,两方对面而立,谁也过不去,那鞑子就抬头挺胸的骑在马上,俯视着白寒一行人。
莫无心下一动,想将他的狗头砍下来。
好一会,那鞑子才用一口奇怪口音的中原话调笑道:“听说中原的——土皇帝、派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奶娃来平乱……”。
鞑子狐疑的盯着白寒看了一眼,想必是看到白寒身上的胄甲与他人不同,自然而然的把他当成了领头人——毛都没长齐的奶娃!继续道:“难不成是你们中原没人了?那正好啊、这皇帝换我们‘狼王’来做……你们说好不好!”
身后的蛮子们纷纷举刀:“嚯……嚯……”。
莫无煞有介事的将刀柄一推,一声荡气回肠的轻“呛”,然后嗤笑道“狗屁‘狼王’,我看‘狗王’还差不多。”
莫无是发自肺腑的愤怒,这区区一地如今已然成为了鸡犬不宁之处。
那鞑子转了目光,倏然直勾勾的射到莫无身上,在他眼里,莫无就是如不知死活的小鸡仔一般弱不禁风,给身后的蛮子一个手势,只听的刀“铛铛”作响。
然后对着莫无猖狂道:“哪来的小娘子,长的还蛮……”,那鞑子可能不知道怎样形容,顿了一下才露出一口黑黄的参差不齐的牙笑喝:“……‘俊俏’,我们大漠的女子就没这么水灵,抢回去给大王们‘尝尝’……”。
后面的话便是更加的污秽入耳了,几个血热的将士愤怒都溢出来了,那眼神仿佛要将那蛮子剜肉喝血一般。
反观莫无,一脸正色,不以为杵。
众人只觉得一阵旋风飘过,夹杂着怆的剑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君征”出鞘了——莫无曾对战良权时用过君征,自然是比旁人熟悉一二的,当即看着身边的白寒残影掠过,仅一息之间已经回到了原地。
好似他从没出过剑。
莫无离的最近都没看出白寒有多快,其他人更是一脸懵。
对面的蛮子一声惊呼,只见那正前方高头大马之上的鞑子半张着嘴,此刻也没人想知道他又要飙什么恶心人的话了。
脖颈处从左到右一道细痕,端坐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随即震动了伤口,那细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张开了来,滚烫的鲜血如开了闸般冒了一地。
一剑封喉!
白寒这无觉的一动,不止蛮子们震惊了,身后的将士们也一脸的不可置信,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被白寒的英姿激起了沸腾的血。
他们的白小将军丝毫不输于白宗当年风范——或者更甚。
这边水涨船高,蛮子们可就没那么痛快了,一个个看着白寒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准备落荒而逃。
得快点回去告诉我主,这奶娃是个厉害的。
可他们的健马还没跑出一条街,就被身后气血大盛的将士们三下五除二给砍了个残缺不全。
来都来了,想跑?门都没有。
留一个蛮子惊恐的趴在萧瑟的街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白寒沉着眸子,“滚回去,告诉葛朗,这地容不得他踏足半步,否则,必诛!”
那蛮子见自己保了一命,毫不宜迟爬起来,撒开腿就跑了。连匹马都没敢牵。莫无怀疑他能不能活着回到北蛮都是未可知,毕竟貌似也不太近啊……,再一想,就这样一群乌合之众究竟哪来的底气明目张胆的挑衅中原的。
这葛朗连自家门口都没清理干净,就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是精明过头了,还是太蠢了呢。
为了防止百姓受惊,白寒吩咐小兵们将街上长流的血迹清理了。
莫无此时心情微乱,白寒走到身边都没发觉,闻声才抬起头来。
白寒:“怎么?”
“没事,就是觉得不对劲……”,莫无摇了摇头,搜肠刮肚了好久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正在她准备继续绞尽脑汁时,街边的门都同时齐刷刷的打开了来。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对着白寒一众人便要跪谢。
莫无清晰的从白寒脸上看到了不堪和隐忍。
这个本该不可一世的人啊,总归和她不一样,白寒生来就是心系天下的,见不得民生多艰。而她呢,只是个没礼没数的野丫头,心里装不下什么大义,能施舍的便只有同情和怜悯了。必要的时候刀锋沾点血都只是为了安稳的活着,她想象不到万军对阵时,白寒一袭战甲浴血厮杀的场面。
若那时,她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