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火拼的地点,掩藏在繁密的芦苇中,视野里果然是几个身穿飞鱼服的人拿着刀剑与那先前的女贼打斗。
杨胖子面色一沉,对于这片土地,他怀有别样的情绪。
于是他二话不说跳出去,落入人群中间,大声呵斥道:“佛家之地打打杀杀成何体统?谁允许的?要打别在这儿打,滚远些打不行吗?”
所有人都惊了一跳,暂停手中的动作,盯着来者。那女贼也颇感讶异,大概扫了一眼杨胖子,视线便转移到他身后在芦苇中躲藏的钱谷。
钱谷缩缩头,他现在不易出去,因为他发现一个很重要事情——身份玉佩没有带在身上。
这下好了,深更半夜芦苇荡中,突然蹦出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其中一个说自己是钱家的公子,命你们赶紧离开。
相信只要不是傻子,就绝不会有人信。
更何况钱谷并没有资格对这行人下达命令,因为他们身穿的飞鱼服表明他的身份极为特殊——氏旗卫。
身为皇帝直属管辖的特殊机构,他们只听命于皇帝。
这时,身穿飞鱼服,袖上有五条红杠的人皱眉走出,道:“你又是从那儿的人?和尚?”
杨胖子挑眉道:“咋滴,贫僧这大光头你看不出来?”
“既然是和尚那就少管闲事,我乃氏旗卫千户五品官员刘炳,奉命执行皇帝旨意。”那名叫刘炳的千户先是淡淡一笑,随即语气急转阴森:“你若耽搁我等行事,把你这光头卸了都难以脱罪,到时若在牵扯到你的所属宗庙,难免不给你几把火烧了....”
“氏旗卫?烧庙?你他娘有种烧了试试?老子管你什么卫,佛家清净之地,不许见血,不许杀生,这乃是三百年来的死规矩!鸡来了只能下蛋,鸟来了只能拉屎,就没听过其他人敢在这里杀鸡捕鸟的!贫僧就一个字,滚!要打滚到别处打!”
杨胖子也是一个蛮横性子,虽听到氏旗卫三字心有忌惮,但这片处于愿安寺的地域,他绝不允许被亵渎。
刘炳一怔,似乎没想到这胖和尚如此强横。
他旋即有些恼怒,氏旗卫办事儿之时就连那些二三品的官员都战战赫赫,唯恐得罪,怎么一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胖和尚就敢如此不放在眼里?佛家净地又如何?就能无视皇权之威?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沉郁。
敢阻挠氏旗卫办事儿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还是死了。
但和尚确是不好杀的,上头那位新指挥使也亲口说过若遇见愿安寺一带的和尚能避就避,一群迂腐不懂变通的光头若是宰了那么一两个,光是在城门口念经就得让人头大一阵。
刘炳锁眉思忖片刻,但他也必然是不可能退避的,这不仅仅是关乎皇帝下达的旨意,更关于与面子。
老子堂堂正五品氏旗卫千户,被你一个胖和尚唬住?面子往哪儿搁?
刘炳突然眉头舒展,阴测测的笑道:“胖和尚,你是武夫?”
杨胖子皱眉道:“怎么的?”
刘炳长呼一口气,眼神诡异道:“几品?”
杨胖子神色警惕。
刘炳自顾自的说道:“我想你应该有四品,对吧?”
突然,他又一声暴喝:“来啊,此人有谋杀嫌疑,先抓入大牢审问!”
语闭,四周氏旗卫蜂拥而上,亦有几人去缠那女贼。
对于这莫须有谋杀罪名,杨胖子以为是刘炳为抓自己入牢而随意编造的理由,并不当回事儿。
但实际上,杨胖子真是有罪的,品级之罪。
大年初七观沧阁着火,钱家公子先是被武夫截杀,后又被刺客刺杀一事人尽皆知,生死未卜;而后的第三天,莫家的公子莫心忧深夜熟睡时竟也被人刺杀,若非他被怀中报以入睡的白猫惊醒,莫家这几日就该在举行丧事。
皇帝周天听闻这两件事后雷霆震怒,王公贵族竟频遭暗杀,莫非有一日就能刺上天子枕边?京城治安何在?
于是,皇帝当即下令负责贵族治安一块儿的氏旗卫总指挥使钟肃因失职罪被贬职三级,发配秋城,由新官周稷接任。
再后,皇帝接着下令严查京城凡五品以上,一品以下的武夫皆入大牢受审,直到查至凶手为止。
为什么是五品以上,一品以下?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五品往上的刺客才可能潜入莫家,但一品及以上的刺客是不可能失手的。
所以,在这几日,因皇帝震怒,又换了新上司的氏旗卫们惴惴不安,没日没夜的缉拿任何一个有武品之人。
而今晚,官级不小的千户刘炳带人夜巡时,先是遇见那女贼,后又碰见这突然蹦出来的四品僧人杨胖子,正可谓是撞到了刀刃上。
此时杨胖子猛地倒退,回过身,盯了一眼钱谷。那意思显而易见,该你这位身份尊崇的钱小爷登场了。
钱谷苦笑,摇了摇头,做口型道:“我没有身份玉佩。”
杨胖子视力不错,理解意思后明显楞了一下,旋即嘴角狠狠抽搐,他当然明白没有身份玉佩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原先以为有钱谷这张底牌在便能万无一失,所以才直接跳入氏旗卫包围之中猖狂说话。
但怎料这张牌简直比幺鸡还幺鸡?
但此刻已没时间多想,杨胖子转身后很快换了一副狰狞神色,就当钱谷以为他要拔刀砍人时,他却朝着反方向跑了,似乎是真不愿意在这片芦苇荡里打斗,以免破了这片土地的清静。
那几个氏旗卫紧随其后,还剩余两名与那女贼纠缠。
原地只留下了刘炳。
他扫了一眼钱谷隐藏的方向,然后望向明亮的圆月,淡淡道:“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钱谷微微蹙眉,紧接着叹息一声,知道藏不住了,整理了一下稍有褶皱的衣摆,从芦苇荡里走出。
刘炳瞥了他一眼,道:“可是那胖僧人的同伙?”
同伙?好像是一起在紫玉阁里拿了东西.....姑且算是吧,于是钱谷点点头。
刘炳冷笑一声:“倒是爽快。怎么,知道逃不掉了,主动认降?”
钱谷摇头,否认道:“不是,我只是有些冷,所以我想尽快把这其中的误会解开,然后去愿安寺睡上一觉。”
刘炳耳朵微竖,稍侧过脸道:“哦?误会?什么误会?”
钱谷认真的解释道:“我是钱谷,钱钟是我的父亲。那胖和尚姓杨,是我的朋友,他曾救过我,于是我答应他在紫玉阁里送他十件宝物。但是他不小心惊动了紫玉阁的守阁人,所以我们就逃了出来。而佛家地清静,他不允许你们惊扰,所以就跳了出来。”
刘炳此时注意到一个措辞,“逃”。
但他不动声色点点头,眯着眼,问道:“可有什么物品能证明尔等身份?”
钱谷苦笑:“我的玉佩给落在房间里了。”
刘炳挑挑眉,又指着那女贼问道:“那她是你们什么人?”
钱谷实话实说:“不认识,但她好像是贼。”
刘炳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也就是说,你和她还有那胖僧人都是贼?”
钱谷一怔,指着那女贼,又重新说道:“不是。我不是贼,杨富贵也不是贼。只有她是贼。”
刘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笑了笑,又盯着钱谷的脸,问道:
“好吧,既然她是贼,那为何你们是从紫玉阁逃出来的,而不是大大方方的走出来的?那胖僧人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呢?还用得着逃?”
钱谷顿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要逃出来?他自己到现在也没明白。完全是杨富贵像疯牛一样把他揽出来的,但这又该如何解释?
见他无话,探得真相的刘炳大声笑了起来,笑声放肆,但笑完,却一脸恼怒神色:“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如此好骗?凭你一张嘴就信你是钱家公子?”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他指着钱谷,大声骂道:
“呸,狗贼人!钱钟乃是钱家家主,他若是你父亲,你便是钱家公子?谁人不知钱家在大周的地位?就这么能让我遇上?况且前几日钱家公子生死未卜,钱家那边也没半点音讯,就算活着,想必也是受了重伤,应是在钱宅里休养。深夜又怎会跑到这种与之相隔数里的佛家之地?”
“就你这种愚笨的贼人还想诓骗于我?看本千户今日不斩了你!”
“狗贼人,拿命来!”
他一声厉呵,冲向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