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车回学校的路上,还在回忆陷入顾柏眼眸里的那些经历。他变成一个恶魔是有原因的,但是这个原因却不是他成为恶魔的理由。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条路,在那条路上谁都会经历苦难,可是苦难并不是一个人变成恶人的借口。
我越想着顾柏的经历越缩成一团,然后周围的世界突然从白天变成了黑夜,蝙蝠一群一群飞出来,笼罩着这个城市。我从公车的车窗上伸出手去,摸到了雨,但是当我再一次确认那是不是雨的时候,才发现那是蝙蝠的眼泪。蝙蝠哭着一遍一遍的用尽全力冲击着天空,可是黑暗还是没有退却。最后我也哭了。虽然我一直因为顾柏做了坏事而批判他,但是其实我内心深处对他依旧有些同情,所以我才哭,为那些因为顾柏死去的人,为这个疯狂的世界。
当蝙蝠飞走了之后,这座城市依旧是黑夜,而我发现顾柏一直开车跟着我。等到公车靠站的时候,他走下车,拿出那把匕首狠狠地插在了公车上,然后我的腹部开始流血。为什么刀插在公车上,我会流血?我想我已经与这部公车融为一体,它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所以我才会流血。
我捂着自己流血的腹部,疼痛得喊不出声。然后顾柏又狠狠地用刀插进了公车,然后我的心脏开始流血。然后我流的血在地上长出了玫瑰,顾柏拿走一朵玫瑰,走上了他的车,开车回家。
最后路人把我送去了医院。被送去医院的路上,我感觉外面下了很大很久的雨,可是我已经昏睡过去了,不能确认。
我在医院里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宋成玦、林夏至、温姬雨、江彦北和吕博然。
“为什么我会和公车融为一体?”我虚弱地问宋成玦。
“是蝙蝠的眼泪让你和公车融为一体的。”宋成玦说。
“我看见了我的血长出了很多玫瑰,顾柏捡起其中一朵就走了。”
“这个顾柏就是个恶魔,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停止伤害我们啊?我受够了。”林夏至说。
“顾柏他已经把发生的一切都写在小说上了。”温姬雨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他被父母遗弃过。”我说。
“那就可以这样杀人吗?”林夏至很愤怒。
“对不起,如果我当初不把程偶介绍给你,他就不会进入我们的世界,这些事也不会发生。”江彦北说。
“这不是你的错,我感觉顾柏这个人的疼痛就像被一列火车穿过身体,而且那列火车留在了他的身体里面,因此他开着这列火车碾压了所有人的生命和梦。”我说。
“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同情他?你为什么要同情他呢?他杀了那么多人,他就应该下地狱。”林夏至说。
“同情或许有一点,可是我也想过让他下地狱啊,我们现在正在与真正的恶决斗。”我说。
我看见窗外的阳光安静地爬在我身上,就像一只白鸟落下了羽毛,覆盖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这样的虚幻的世界还要维持多久,可是我已经快撑不住了。我刚开始只是想写一部爱情小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构筑一个这样奇怪的世界。
后来我出院了之后,我和林夏至去了椿树街123号。那朵玫瑰还没有枯萎,被装在一个玻璃杯里。林夏至还说,没有想到这个杀人狂魔既然也懂生活趣味。看着那朵玫瑰的时候,我感觉我的人生穿过了顾柏的人生,我身体里的火车穿过了他身体里的火车,我想一个人可以轻易就拿走别人的生命,也可以对自己的生活很温暖。
然后林夏至拿起那个装着玫瑰的玻璃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摔下来的时候,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湖泊,湖面上是浓雾。就在湖泊出现的时候,顾柏回来了。他质问我们为什么偷偷进入他的家?我们没有理会他,跳入了那个湖。我们进去的时候,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拉着我们旋转,越转越深,我们进入了湖的底部。
湖底出现了一些幻影,有一些人生活的片段。终于我们在里面找到了我们认识的人——吕博然。顾柏拿着刀对着吕博然,可能说要杀他,但是我们听不见声音。当顾柏拿着刀对着吕博然的时候,吕博然跪在地上求饶。这也是我们的猜测,因为我们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林夏至看到这里,顿时发怒起来,说,吕博然这个懦夫!我说,其实每个生命都是懦弱的,不畏惧恶势力在这个世界里是很难做到的。
我们穿过湖泊,回到了地面上。林夏至拿起一个瓶子嘭地拍在桌子上,然后举起碎掉一半的瓶子对着顾柏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拉住了林夏至,但是她还是挣脱了,她把碎掉一半的瓶子插入了顾柏的心脏。顾柏的心脏位置只出现了一个洞,却没有流血。
“我的身体只是你愤怒的通道,你真正杀死的人是吕博然。”顾柏说。
然后我们疯了一样赶去吕博然的餐厅。听到店里的人说,吕博然被利器刺中心脏,已经被送去医院了。但是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吕博然已经死亡了。林夏至哭倒在地上,她说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人。我看见明亮的白天因为林夏至的悲伤瞬间变得黑暗,瞬间下了一场雪。
顾柏也赶来医院,他对我们说,我们在湖底看到的那个幻影,其实被我们理解错了。吕博然并不是因为害怕我杀掉他而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而是我说,如果他不跪下,我就杀了他的所有的朋友,用我手中的这把匕首。
听到顾柏的话,林夏至哭得更加伤心,然后她的周围开始出现一个深潭,林夏至慢慢地沉了下去。深潭的水慢慢的升起来,水位高到了林夏至的颈部。我要去拉她出来,可是她就是不出来。我知道她在惩罚自己。可是这样的惩罚已经没有意义,吕博然不会活过来。我知道这个深潭是林夏至悲伤的深渊,是悲伤铸成的一块自我消失的祭坛。
我看到林夏至一直向下,向下,真正的坠入了绝望的深渊。我跳入深潭,把林夏至救了上来。她被我抱着,那么柔弱,那么伤感。我抱着她,就像抱住一个月亮。抱住她的时候,我走进了她身体里的路,不,应该说我身体的路与她身体的路连接。我先是在路上遇见了哭泣的狐狸,它向我述说了它的寂寞,然后再由狐狸带我进了更寂寞的森林,我在森林里喊着林夏至这个名字,却在树丛的旁边找到了满脸泪痕的她。
当时我就在想一个人的悲伤没有用,无法撼动这个冰冷的世界,那一群人的悲伤呢?所有人的悲伤呢?总会让这个世界有一点点的伤痕吧。
我从森林里走了出来,走到与狐狸相遇的地方,走到了我身体里的路和林夏至身体里的路的交叉点,我想我应该回去了,继续去构筑我的小说世界。
我回到林夏至的身边的时候,也就是医院,顾柏已经走了,只有林夏至黯然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我过去抱了抱她,然后她说,我们会学校吧。
后来林夏至接手了吕博然的餐厅。我们更喜欢去那里怀念那些死去的人们,更喜欢在每张桌子的玻璃杯里插上鲜花。我们还是我们,没有因为一个人或者更多人的离开而变得一蹶不振,而变得怀疑人生。
在餐厅里,林夏至靠着窗坐下,我也坐下。她问:“顾柏会一直存在在我们的世界,也就是你的小说里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既然我无法打造一个童话一样的世界,那我就打造现实世界吧,现实世界里肯定会有人死去,肯定会有与恶的碰撞,肯定要面对一些人的冰冷,和离别,既然我不能改变小说的一些情节,就让我们面对这样的悲惨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