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早晨八点了。宋成玦已经来了,知道因为我而让舒漠离开医院并且伤口还裂开,宋成玦骂了我一顿,但是舒漠却一直说是她要去的,维护我。
“现在你的一切都被改变了,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舒漠了,你是抚养程偶长大的猎人,不,应该说是和他一起长大,因为你已经是猎人了。”宋成玦说。
“不可能,不是说那个和程偶一起长大的猎人不存在吗?”舒漠说。
“你自己看小说,小说里说猎人不存在的内容都不见了,见的只是你是猎人的那部分。”宋成玦说。
“怎么小说又自己删减了情节?”我说。
“我们身处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宋成玦说。
然后舒漠开始用手抠自己的伤口,说要自杀。我们及时地阻止了她。
“我不要当猎人……”舒漠说。
“但是你把枪埋了,所以不会再有人追究你的责任,毕竟是枪自己开枪的,不是你开的枪,你也是受害者。”宋成玦说。
“昨晚禅受一直跟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写小说,小说是自己更改了内容?自己创作了情节?”舒漠说。
“对,你们去埋枪的那个部分也被写了进去,最后你裙子拖过的地方有了一个古老的图腾。”宋成玦说。
“什么样的图腾?”我问。
“就是月亮和蝙蝠两个图案。”宋成玦说。
舒漠出院之后,她开车带我们去了椿树街,真的看到了那个图腾,就在舒漠走过的地面上。我们看到埋枪的地方长出了一棵蔷薇,我想那些往事也会随风而去,吹到了某个人的花园,在那里落地生根。
我们在椿树街的一家咖啡店喝咖啡。
“你为什么不多写一些现实,而总是幻想和用激烈的情节去碰撞呢?”舒漠问我。
“我也不知道,就是笔随心走,自然地就创作了一些天马行空的幻觉。”我说。
“幻觉?”舒漠说。
“对啊,我并不觉得自己对小说足够诚恳,而这一切都像一种幻觉。”
“其实你写得还不错。”宋成玦说。
“这是你描写的世界吗?为什么每一棵银杏树都在流眼泪?”舒漠看着外面的世界说。
“是我描写的,我昨晚就写了这样的银杏树,我想既然我们的生命只是这浩瀚宇宙的一瞬间,那总要有一些丰富的色彩,一颗骄傲的心。”我说。
“我喜欢看小说是因为那里有我的生活,但是你的小说总是没有烟火气息,所以我只能在你的小说里找梦想。”舒漠说。
“但是禅受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作家,不然她无法构筑一个这么庞大的世界。”宋成玦说。
“我想我热爱幻想多过生活吧。”我说。
突然我觉得我的脚很刺痛,等我一看,才发现那个图腾上的月亮的图案像刺青一样趴在我的脚踝上方,或者说,本来就是刺青。
“怎么我的脚会有那个图腾的月亮的图案?”我说。
“我的后背上也很疼,可能也跟那个图腾有关,可能也有刺青刺在上面。”舒漠说。
我过去看了舒漠的后背脖子下面一点,果然有蝙蝠的图案。
“我不喜欢这个刺青。”舒漠说。
“为了怕别人忘记,也为了怕我们自己忘记,所以这个图腾才会出现在你们的身体上,我们会永远记住那些被子弹打死的人。”宋成玦说。
听完宋成玦的话,舒漠不喊着去洗掉这个刺青了。
我的刺青图案月亮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越飞越高,飞到空中。我看到舒漠的刺青蝙蝠也飞了出来,向着我的月亮的那个方向飞去。是的,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它们飞走了,又飞回来,回到我们的身体。
我看向窗外,有一个男人穿着一件背心,胸口上有月亮和蝙蝠的图案刺青。可是当我叫舒漠和宋成玦再去看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消失了。我们追出去,可是只被风吹来的梧桐落叶盖住脸。
“为什么会有人同时拥有月亮和蝙蝠的图案?我觉得那个人很像程偶。”我说。
“可是程偶已经死了。”舒漠说。
突然背后传来声音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
我们回头一看,真的是程偶,至少也是一个和程偶一模一样的人。但是我们叫他程偶的时候,他说,他并不叫程偶,而是叫顾柏。
突然发生了强烈的地震,海水也漫进了城里,应该是发生海啸。这个世界就像《2012》描述的世界末日一样。我们被海水推着走,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定是有人动了小说。”舒漠说。
“刚才你在咖啡厅里写小说的时候,有人靠近吗?除了我和舒漠。”宋成玦说。
“没有啊。”我说。
我们费尽全力在水里游回了被地震震毁的咖啡厅,宋成玦从窗户爬进里面去,拿出电脑,发现小说全都不见了。我打开手机,也发现网上的小说也不见了。
“怎么办?”我问宋成玦。
“你看。”宋成玦把电脑给我看。
电脑里我写小说的那个文档上有话,应该是那个删除小说的人写的。里面说,有月亮和蝙蝠图案的人有权利修改你的小说。
我们同时想到了刚才那个像程偶的人,但是已经找不到他了。
过了一会儿,顾柏就出现在我们的身后。
“我确实不是程偶,但是我是从那个月亮和蝙蝠图腾生长出来的人,昨晚我就出生了,一出生就和你们年龄一样了,我不喜欢你们制造的这个世界,我喜欢末日一样的世界,所以我在网上删除了所有的小说,但是我保留了这本小说,就看你们找不找得到。”顾柏说。
“你到底把我的小说放在了哪里?”我说。
“你猜。”顾柏说。
“你太过分了,你知道地震和海啸还让多少无辜的人死去吗?”宋成玦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陪我看末日,况且杀死这些人的应该是莫禅受,是她制造了一切。”顾柏说。
“小说到底在哪里?”我问。
“只有你的脚踝上的刺青和舒漠脚踝上的刺青合起来的时候,小说才能找得到,但是你们其中的一个人会死去,莫禅受,这是你的小说,你是想让舒漠死呢?还是你自己死?”顾柏说。
我们把两个刺青合起来,然后小说就又出现在网上了,地震停止了,海水也不再漫进来。可是我却越来越虚弱,我看见的天空好像在旋转。
“忘了说了,谁拥有真正的爱情谁就会死掉,看来你和宋成玦很相爱啊,不知道舒漠现在是想为自己没得到宋成玦的真心哭呢还是想庆幸自己重获新生呢?”顾柏说。
我只记得宋成玦抱起我,踩着海啸过后的海水,想带我去一个什么地方。
梦中,我进入了一片红色的枫树林。那片枫树林很大很大,地上落满枫树叶,我踩在上面,心脏却很疼很疼。突然一只粉红色的狐狸穿过我的身体,它取走了我的心脏。我的胸腔空荡荡的,被风穿过。我看到枫树的树叶与树叶之间,漏下来了阳光,温暖明亮。因此我躺下了,躺在枫树叶上。我想永远睡着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的世界安静了,再也不会看到离别和死亡。
我感觉这片枫树林也是我虚构的。我进入了自己虚构的世界,这不是第一次。我知道我做梦的时候宋成玦抱着我,一定想带我去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我快要醒来了,可是就是醒不来。就像在梦中窒息的时候想醒来去醒不来的感觉。这或许就是死亡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