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孤儿醒来了,然后完全忘记了发生的事,应该说是失忆了。他问我们,他叫什么名字?医生告诉他,他叫吕博然,今年二十岁,是一个孤儿,他是因为自杀才被送来医院的。
林夏至却一直说,是自己开车穿入了他的心脏,他才变成这样的。可是所有人除了我都说,不可能,他是自杀被邻居送来这里的。
我明白林夏至急于赎罪的心情,可是我还是拉着林夏至走了,因为医院的人都在问我们,我们是他什么人?他不是孤儿吗?
回到家的林夏至躺入一个巨大的浴缸里,让自己沉下去,这样眼泪就不会被看见。我知道她哭了,她应该从来都没有这样难过过。
我再次去看吕博然,看到林夏至也在那里,他们拥抱着,好像没有人在旁边,然后他们就坠入了一个没有岛屿的深海。但是林夏至说,他们并不是在恋爱,而是她在偿还他丢失的,她想成为他姐姐或者妹妹。
而我不知道我的小说为什么又会出现一个孤儿这样的人物。或许小说的发展不是小说的创作者能掌控的。
后来吕博然在我们学校附近开了一家餐厅。林夏至经常去光顾,而且带上我们。这当然是后话。
温姬雨从西北回来,感觉带来了草原的气息。我跟她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草原。她说,她也是第一见,感觉很苍茫,很辽阔,但是与海洋是不一样的。
我和温姬雨还有林夏至坐在林夏至家的花园里喝茶。
温姬雨问林夏至:“我看了禅受的小说,听说你遇见了一个王子,好像你又可以恋爱了。”
“什么呀,我只是觉得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人是无依无靠的,我同情他。”林夏至说。
“在这个城市里,即使有亲人和朋友的人也是无依无靠的,你不知道吗?”温姬雨说。
“你看过《雾都孤儿》吗?虽然他在城市里流浪,但是最终他会被厚待,所以你不必担心他。”我说。
“我只是觉得亏欠他,毕竟是我撞伤了他。”林夏至说。
“但是他现在已经好了,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了。”温姬雨说。
“有一个无形的手在给我们制造悲惨的命运,是那个修车的人让夏至的车刹车失灵的。”我说。
“禅受,你知道是谁弄坏了刹车吗?”温姬雨问我。
“不知道,我只是写了那天五点三十分会发生一件事,但是还没有写内容,后来小说就自己创作了那次车祸。”我说。
“真的和禅受无关。”林夏至说。
“我不知道小说会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灾难,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开始。”我说。
我感觉自己很虚伪,明明是自己创作了这个灾难的世界,明明要亲人和朋友去承受这些灾难,可是却还要自己为自己辩解。
一块块锋利的冰块砸下来,砸在花园里。林夏至说,明明是夏天,怎么会有冰雹?砸下来的冰块刺穿了花园里的蔷薇,然后蔷薇开始流血,不停地流,汇入花园里的那条河里。我想那些血液沿着河流一定去了诗意的远方。
我们三个人采下了那些失去血液的蔷薇。但是我们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蔷薇会流血。
等一切平息之后,我们继续在花园里喝茶。
“听说程偶住过的森林里有一个猎人,是他让程偶杀人的。因为程偶在森林里都是和他在一起,程偶把他当做亲人,所以他利用了程偶,我是听江彦北说的。”温姬雨说。
“那个猎人现在还在森林里吗?”林夏至很好奇。
“不知道,反正除了程偶没有人见过他。”温姬雨说。
我接到江彦北的电话,他说,宋成玦出事了,有人用猎枪射中了他,现在在医院。
林夏至开车送我去医院。去到医院,看到宋成玦正在抢救。我蹲在走廊,开始明白了所有的事,蔷薇之所以会出血是因为那是宋成玦的血,蔷薇只是通道,只是输出的管道。那些血是宋成玦的。
“怎么会被枪打中?他去了哪里?”我问江彦北。
“就在广场那里,我和宋成玦在那里看鸽子,顺便抽烟,有一个人突然用他的猎枪射中了宋成玦,射中之后就逃跑了。”江彦北说。
我想猎人是我安排的,但是我绝不会安排他用猎枪射中一个人的。那个射中宋成玦的人绝对不是猎人,绝对不是。
就在等宋成玦苏醒的时候,温姬雨和江彦北去了警察局。那个用枪射中宋成玦的人找到了,他说自己并没有开枪,子弹是先穿过他的身体然后才到达宋成玦的身体的,他是通道,不是主谋,但是他确实做了举起猎枪这个动作。
又是通道,这个世界正在往更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我想。
后来宋成玦醒了,他问我:“为什么你不写现实,而总是幻想呢?”
“因为我觉得写幻想的小说就像驰骋在茫茫荒野,既辽阔又放肆。”我说。
“这个世界是不是不会再有鸟语花香了?”
“我也不知道。”我哭着说。
“被子弹打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越飞越高,好像能穿越宇宙,这种感觉你也会把它描述进你的小说里吗?”
我沉默,并且流泪。
“或者说,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沉入更深的深渊,比地狱还深。”宋成玦强颜欢笑。
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小说害了他,是我让猎人伤害他的……
“我曾经很想很想成为一个作家,可是我没有想过世界会因为我的小说变得黑暗,我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梦想和感动。”我说。
“不,你的小说里有很多情绪的色彩,有很多激烈的碰撞,而我们即使是活在以前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也一样要经历苦难,一样要过痛苦的生活,所以不是你的错。”宋成玦说。
我看向窗外,为什么深夜又来了?它将我们紧紧地包裹住,不让我们呼吸。我看到窗外的一片海,陆地上的所有藤蔓都像那片海爬去,想要覆盖海,想要杀死真正的海。
宋成玦出院了以后,我们去了海边。很多鲸鱼围着我们旋转,像是要把整个海洋给我们,像是在倾听我们的故事。突然我们听到了枪声,所有的鲸鱼都中了子弹,可是却找不到开枪的人。整个海滩只有我和宋成玦。鲸鱼的血染红了海滩,像是在海滩开了一朵深红色的玫瑰。
“怎么会这样?”宋成玦说。
我想鲸鱼中弹只是一个通道,开枪的人真正想杀死的应该是人。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宋成玦。
“为什么这次鲸鱼死了,上次那个在广场被当做通道的人没有死?”宋成玦说。
“我也想不明白。”我说。
“我知道了,因为上次那个人没有被射中灵魂,而这一次鲸鱼被射中了灵魂。”
“我们先回市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在我们回到市区之后,去了林夏至家,她说就在一个小时前,夜色酒吧有十个人中了子弹,但是在现场什么线索也没有,根本就没有持枪的人,也没有人看到有人开枪。那些人流了很多血,血液流在地上像一朵深红色的玫瑰。
后来我们得知,舒漠也去了那个酒吧,而且也中了子弹,正在医院里。
我们三个人去了医院。舒漠还没有清醒,但是她身体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
等到舒漠清醒的时候,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看到有人开枪吗?”林夏至问。
“没有,现场根本没有人有枪,只是听见了枪声。”舒漠说。
然后我看到我的小说更新了,可是我根本没有去写,是它自己在自动更新,所有的情节都和我们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样。
“猎人抓住了那些中枪的人的灵魂和鲸鱼的灵魂,他只要射中那些灵魂,他们就会死亡。”我说。
“你怎么知道?”宋成玦问。
“小说里面写的。”我说。
小说的故事比我们身边发生的故事提前了,就是为了告诉我们真相。
宋成玦抢过我的手机看小说的情节。
“为什么那十个人的灵魂会被猎人抓住?因为他们都曾去过椿树街123号,他们在那里倾诉了自己的悲伤故事。”宋成玦读出了小说的一部分。
“你去椿树街干嘛?”宋成玦问舒漠。
“因为我害怕黑夜,而禅受总是描写黑夜,我去那里跟鲸鱼倾诉。”舒漠说。
“跟鲸鱼倾诉?”我反问。
“是啊,那里有一只生活在陆地上的鲸鱼,很多人绝望的时候都去找它。”舒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