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连续几日阴雨,天气难得放晴。我将风炎王朝的所有史料通通丢给了路仲凯,这家伙既然是奉命来帮忙,我自然不会放过他。再说,他在治国理政方面比我强了那么多,若找到策略,也一定更好。
一想起临走时,路仲凯看着堆成小山的史料典籍变成了苦瓜脸,我的心情就愉悦到了顶点。
难得闲暇。离开皇宫,离开白鹿颜,离开路仲凯,离开那个吃人的牢笼,我总算可以自欺欺人一天。不去理会那些恼人的权力角逐,可以暂时忘记自己棋子的身份,在阳光下自在的呼吸。
我去了宫城边的复道,一层一层地往上爬宫梯。明天就是我十五岁生日了,总是希望能看一看这天启城是何模样。
羽人的森林,蛮族的草原,夸父的雪山,河络的山村,鲛人的眼泪都曾编织起我童年华丽的梦,而我却从来没有机会亲眼看到。
我气喘吁吁地爬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缓缓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一抹,手上湿哒哒的。我累极,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刻,却传来一阵动人的箫声。
借着箫声我终于登顶,却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视线全落在了那个素衣长剑,临风吹箫的少年身上。
白毅这张脸,这副风度,只怕要惹得全天启的少女尖叫了。
我忍不住问:“你的箫声听来有左骖龙的清刚之气,可有师承?”
“嗯。”他侧目,看到我却丝毫没有意外的表现,轻轻点了点头。
我记得这首曲子,左骖龙的《慢吹红》。本来是在酒宴中助兴的曲目,由他演奏出来却孤寒高远,隐隐有些悲意。
“怎么我认识的人都活的都不开心呢?”看到他,我连劳累都忘了,居然还有心情调侃。
他的语气淡然:“人生于世,总有枷锁。殿下认为活的开心的人,不过是在带着镣铐跳舞罢了。”
我低着头,缓缓走过去,抬首便对上他明亮的眸子:“箫声太过悲切,我不喜欢。你以后如果心情好时想吹曲子,记得找我来听。”
他忽而轻笑,那笑容晃得我失神:“好。”他抬起手,想摸摸我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下。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那双修长粗砺的大手上沾了点点土尘。像是洗手并不仔细,但不影响吹箫,奈何我的头发光滑如丝,他这样一双手却是碰不得的。
我笑出声来,难得见到他这般遗世独立的男子,也有窘迫的时刻。
轻轻拉过他的手,用贴身的丝帕一点一点的帮他擦干净:“你这是去挖过泥吗?”
“是啊。”他跟我开玩笑,“我刚去盗墓了。”
我展颜而笑,薄嗔:“没正经!”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天啊,我耳根发烫一定是脸红了,他肯定要笑话我了。
“多谢。”他盯着我红透的脸颊看,饶有趣味。
我被瞧得心里发慌,假意生气,将丝帕扔到他身上:“哼!这帕子,你要赔我。”
“好。”他接过丝帕,却在看到上面的诗句时愣住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我藏的一点小心思,我喜欢他,总是希望他知道又能保持女儿家的矜持。
他看穿了我的想法,摇头轻笑,满心的无奈:“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我不服气地争辩:“我才不是小孩子!过了今天我就十五岁了,已经是及笄之年,可以谈婚论嫁了!”
这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在想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白毅轻笑,心情极佳:“原来明天是你生辰啊。看来我该给小公主准备礼物了。”
“谁要你的礼物!”我跺脚转身不理他,却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里盘算着他会送什么。
他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在我耳畔轻语:“放心,我想你会喜欢的。”
我惊喜,甜蜜得像是打心底里开出花来。此刻眼前的天启城,不再是壮志如一开始登高时所期待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而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柔情。
我转身,却看到他正打算离开。急忙追赶,不小心踩到裙裾,扭伤了脚。
“诶呦!”
听到我呼痛,白毅连忙转身。急匆匆跑到我身边,满眼的关心焦急:“怎么了?”
我疼得眼睛里续满了泪水,狼狈又可怜:“扭脚了~”
“小心点呀。”他轻轻揉揉我的头,在我面前蹲下,拍了拍肩膀,“上来吧!”
我歪头看着他宽阔的背,心中甜蜜,嘴角窃笑。轻轻爬了上去,将头依偎在他的肩窝。
他背着我一点点走下复道。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映在石阶上,绵绵地交织在一起。
我存心戏弄他,装作睡着,偷偷在他耳后呵气:“唔~我不想回去,你带我走好不好。”
软玉温香,娇媚无骨的声音惹得男子一怔,我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心里笑开了花。
白毅看着装睡的我,摇头失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明明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公主,却偏偏天真单纯、可爱娇憨。日后被谁拐跑了都不知道,叫人拿你没办法。”
我嘴角轻扬,爬石梯累极,竟然真的慢慢在他背上睡着了。
白毅在我睡着之后,不忍心打扰,而我又老是嘟囔着不要回寝宫,他没办法,只好将我安置在他天启城附近的别院里。
白毅为我脱下鞋子,轻轻将我抱到了床上。我却迷迷糊糊,不依不饶,勾住他的脖颈不放:“唔~不许走。”
白毅无奈,不一样的情愫自他心底蔓延,贪恋女孩的似水柔情:“公主乖,听话,放手。”
“嗯~不要叫我公主。”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明明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不肯乖乖睡觉,“我是瞬儿。”
“好,瞬儿乖,睡觉好不好?”白毅已经是拿出哄孩子的耐心了。
“不要!”我咯咯笑出声来,继续赖着他,“你给我讲故事我就睡。”
这下可彻底难为了白毅:“瞬儿,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会讲故事。”
“唔~”我才不会放过他呢:“那你给我唱歌!”
白毅笑了笑,低声唱:
“为卿采莲兮涉水;
为卿夺旗兮长战;
为卿遥望兮辞宫阙;
为卿白发兮缓缓歌。”
他去掉了一些轻佻的转音,曲子变得低缓沉郁。好听低沉的嗓音,的确有种催眠的魔力,我很快就不再闹,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那天晚上我不知道的是,这个闷骚的男人,居然趁着我睡着,偷偷在我脸上亲了亲。
沉重的呼吸惹得我耳朵痒痒的:“小丫头,快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