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岁的林世贤在东莱郡的陈仓县开了一家医馆,他是一位行医四十多年的老医师,医术精湛,加上医德高尚,因而在当地颇受尊敬。陈仓县的人见到他,不管男女老少都尊称他一声林医师。
林老医师在其未及冠礼前,就通过媒妁撮合与其现在的妻子,正经人家养大规规矩矩的戚婉结百年之好。两人一共育有五个儿女,四个女儿均已出嫁,最小的十八岁的女儿去年也出嫁了,如今只还有一个今年23岁的儿子,跟在身边学习医术,以便他百年之后继承家业。
年轻时的林医师是个踏实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儿女相继成家后,老了老了思想倒比年轻时还要活泼灵活了些。现在林医师除了从药商那儿进药材外,依然喜欢三不五时的去自己山上采药,这是既是长久养成的一个习惯也是他的爱好。不过因为他年事已高,因而家里人对他这样的行为并不赞同,虽多方阻止,但都拗不过他。
今早起床后,一开门见天气大好,林医师便将医馆的事全交给儿子。一大早便自己骑着马,背着竹篓带了干粮点心,心情颇好的出发了。
林戚氏目送老头子走后,就开始碎碎念起来。每回都是这样,因为她总不放心,念叨着能让她安心。
一般老头出去采药,不论春夏秋冬,酉时前定然已经回到家中。然今日酉时已过,天眼见着就要黑了,却还不见他回来。林铁生与母亲林戚氏焦急万分的在庭院门外站着,两双眼睛焦虑的盯着远处。
“阿母,我看我还是去看看吧。”林铁生着急的说着,立刻就要出发的势头。
“你去有什么用?你那阿翁又不说是去了哪座山,那么多山,都不知道从哪开始找。”林戚氏焦急的说道。
“总比干等着好。”林铁生急答道。
“唉……”林戚氏不知如何是好,一则不想儿子夜里去山里乱转,却又担心老头一个人要是在山里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受了伤,动弹不得可怎么办。
正烦心焦急之际,却见老远有人牵着马走来,待近些便看清那不正是自家的马吗,再一看,那马背上坐着的不也正是他们家老头子。
母子二人赶紧迎上去。
“阿翁!“
“老头子?!“
那两人喊道。朦朦胧胧中见那牵着马之人,似乎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而那人见他二人走来也没说句话。
“老头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林戚氏抬着头对马背上的林世贤说道。
“先别说这些,铁生,搭把手扶我下马。”林世贤的声音是符合他年龄的苍老的声音,但听着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林铁生听后赶紧上前扶。
林世贤下马后,没有着急着对焦急等待的家人说先什么。却一瘸一拐的走向那牵着马的生人,林铁生在旁扶着他。
林戚氏看老头子木头条子绑了腿,还瘸了,担心的跟在后边碎碎念:
“老头子,这腿怎么了?”。不过林医师暂时没理会她,而是继续朝那生人走。
“姑娘,多谢你救了老夫并且还不远万里送老夫回来。”走到那生人跟前,林世贤感激的对那生人说道。
“前辈,不必客气。”那生人道,“既然前辈您已经平安到家,晚辈便在此告辞了。”
“那可不成啊!”林世贤忙说道,“姑娘要是不嫌弃,请至少到医馆吃顿便饭,聊表谢意。”
“前辈,不用了。”那人说道。
“阿翁,这位姑娘是谁?”林铁生看着说话的二人道。
“这位姑娘,”林世贤刚想说姑娘的名字,却发现姑娘并没有说过她的姓名。
“姑娘,老夫真是失礼。请问姑娘芳名?”林世贤道。
“齐哀。”那人说。
一家三人听完这个名字都愣住了,世上怎么能有人叫这名字的。
“齐哀姑娘,还请务必到家中一坐,吃顿便饭亦好,否则老夫心里过意不去。”
林世贤愣了一会儿,忙说道。
“前辈,那只不是举手之劳。前辈莫要放在心上。”齐哀说道,“晚辈还有事,就此别过。”
“齐哀姑娘,你不是这本地人吧?”林铁生说道。
“确实如此。”
“不知齐哀姑娘是否已在此处找到落脚地?”
“还未。”
“如此姑娘若不嫌弃,还请今日先在我们家医馆歇脚。以随了我们表达对姑娘救助我阿翁的心意,二则姑娘也不用抹黑找住处,明日去留全凭姑娘自己的意思。”
齐哀稍做思考后便同意了。
林铁生扶着林世贤在前,林戚氏与齐哀并排走进林家医馆大门。
医馆里下人早已经点亮了煤油灯。
见主人家回来,那个在院里收拾晒草药的木板的年轻男子赶紧上前迎接。他忍不住好奇的悄悄的打量了那个生人。
进了厅堂后,几人坐下。一穿着白色布衣的梳着双鬓体型圆润的丫鬟便端着茶水过来,倒了茶水后在退至一旁站着。
“姑娘,请用茶。”林世贤说道。
“多谢。”齐哀稍稍点头说道,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热茶苦涩微凉沁人心脾。
“今日在稽留山,我不慎一脚踩空,掉入岩洞折了腿,动弹不得,困于洞中四五个时辰。亏得齐哀姑娘能随着我的呼救声赶来终于发现我,我才得以脱险。”林世贤道。
“齐哀姑娘,真的太感谢姑娘你对家父的搭救之恩。”林铁生听其父说完后,急忙对齐哀致谢道。林戚氏亦朝齐哀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各位太客气了。”齐哀道:“碰到那种情况,不管是谁都会那样做的。”
几人闲聊几句,林医师一家觉察这姑娘似乎不愿意多说话,因而在吃完饭之后,便送她去西厢客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林铁生起来,梳洗完毕后,便往正厅房走去。一如往常的为一天开诊做好准备工作。在穿过回廊时,却看见昨夜救了阿翁的那位姑娘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
林铁生停住脚,犹豫片刻,便开口打招呼。那齐哀因此转过身。
“姑娘,起得可真早。”林铁生朝她走过去,边说道。昨夜他并未仔细看这生人样貌。林铁生有些好奇,一个女子何故那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山里?因而不自觉的打量起她来:
只见她七尺四五的身高,比之寻常女子要高出一个多头的样子。身型窈窕而不干瘦,看着十分健康。其面容看着约莫十六七岁,高鬓简梳安静的自然的垂于后,身着灰色布衣裤,外套长单衣亦为灰色,鹅蛋小脸,未着粉黛,剑眉细长,杏眼灵动有生气却带着些倔强气息,通身更带有一种清新舒服的洁净感。
“这位姑娘服饰装扮倒是普通得很,然而却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或许是因为她尚且带着的稚气的脸上那细长精致的剑眉与倔强的杏眼间所透露出的英气,亦或者是因为她散发出的那股冷冽的气质。”林铁生想着。除了家中四个姐妹,他几乎没有像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旁的年轻女子,虽然他没法比较但是立刻在心里觉得这女子生的十分动人好看。
“林公子,早。”见林铁生与自己打招呼,那齐哀隧言简意赅回道。
“林氏医馆是这陈仓县里唯一的医馆,每日来看病者人数众多。医馆里又只有阿翁与我两个人懂得看病。看病抓药是个要求很细致的工作,马虎不得,因而往往看诊一个病患加上配药整个过程会花费较长的时间,特别是如果碰上疑难杂症患者,可能更长。这样经常会使得一些患者,即使到了医馆外当天可能也得不到看诊。所以后来,我便每日都会早早起床,提前包好伤风,寒热之类常见病症的药物,如此一来这类病患确诊后,便可直接给药,大大节省了调剂配药的时间。一天中可看诊到的病患也大大增加了。”林铁生说道。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齐哀说道。听完林铁生上述那番话,她在心中想起她的阿翁。父亲曾经也提到这种事,看完病,病人不用等医师调剂配药,就可以直接拿到药。她记得阿翁曾说他生活的地方都是这样的,病人还可以自己去医馆选配好的药材。因而她一直都很好奇,阿翁他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然而阿翁却说他没有办法回到那个地方去。
林铁生不好意思的笑了,又说道:
“不过,家父认为这个方法不是一个正派医师当作的事。”
“…………这个,也是可以理解的。”短暂的停顿一会儿,齐哀点头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姑娘,突然对你说这些话。”林铁生以为齐哀沉默一会,是因为并不相熟的自己一大早唐突的说了太多本不该对外人说的话,让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忙说道。
“林公子,多虑了。”齐哀道。
“不知林公子行医有几年了?”她看了眼林铁生说道。
“我吗,我十四岁开始给家父帮忙,跟随他四下出诊。然独立断脉望诊却也只有三年而已。”
“那很好。“稍稍停顿一会,继续道:“林公子应当是个非常出色的医师。”
“姑娘过奖了。”林铁生不好意的说道。
齐哀看了看远处的天空,天空已经完全亮开了
“林公子,我先暂回客房,不耽误公子忙正事。”齐哀对林铁生道。
“不会,不会……好的,好的。姑娘请自便。”林铁生忙说道。待看那齐哀走入拐角,看不见后。
“这位姑娘真的是个很严肃的人啊。”林铁生想着,他忍不住暗暗观察她,发现她的表情一直都是十分严谨,严肃的。可是样貌明明还带着稚嫩,却奇妙的给人的感觉犹如而立之年的人那般严肃,沉稳。林铁生不解的皱了皱眉,隧往外堂的诊厅走去。
林氏夫妇随后也起床了。在吃早饭之前,齐哀却背着带来的包袱,来到内堂正厅向主人家辞行。
“怎么这般急着走?”林世贤诧异的说道:“莫不是我们招待不周?”
“林医师多虑了。多谢贵府的盛情招待,晚辈在此逗留期间觉得十分自在惬意。”
“即是如此,姑娘为何这么着急着走呢?”林世贤说道。
“也是,姑娘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何不就先在此落脚。等找到了住处再说?”林戚氏亦说道。
“各位的好意晚辈心领了”齐哀说道,“只是晚辈这番来贵县实则有事在身,因而只想尽早将事情办好了。”
“这么急?”
“是的,林医师。”
“那好吧,既然姑娘有要事在身。我们也不便久留。”
林铁生在吃早饭时,发现那姑娘未出现,才知道原来她已经走了。
“这姑娘,真是个好生奇怪的人。”他不免在心中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