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这小木屋里的日子,可以说是洛星辰自母亲病故后最开心的几天了。
林小南四人走南闯北,都是开朗的人,爱热闹,也懂得如何吊起别人说话的兴趣。就连伤重卧床的冬阳也和洛星辰相谈甚欢。
洛星辰了解到,冬阳和林清歌是很恩爱的一对,那是她只在话本里听说过的爱情。
林清歌是林小南的亲姐姐,大着三年。而她们的表弟林宇,其实只比林小南晚出生几个时辰而已,他本人表示对此事十分烦恼而又无可奈何,坚持只管林清歌叫清歌姐,对林小南绝不叫一个姐字,硬气得很!
“把这碗药喝了,星辰你的疗程就结束了。”林小南端来两碗药,递了一碗给洛星辰,另一碗端到了冬阳面前。
冬阳皱了皱眉,还是乖乖地把药喝了,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林小南在一旁嘲讽,“瞧你那德行,能不能向星辰学学?明明是同一罐药,也没见星辰皱过一次眉。”
“这能怪我吗?上次那菜那么咸,也没见她皱眉头啊,你要不给她瞧瞧舌头?不然可能是眉毛的问题。”
洛星辰轻笑出声,主动拿过冬阳的碗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林宇正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烧着火,见洛星辰进来了便咧嘴一笑,“呦,来了。”
“嗯。”洛星辰快速地洗过碗,放回橱柜里,也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灶台前,烘烤着刚被水冻过的双手。大冬天的,还是窝着在火堆旁边温暖。
林宇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地响着,冒出阵阵白气,热腾腾的肉香爬满了整个厨房。
“星辰,你觉得,”林宇略一犹豫,说道,“南国是个怎样的国家?”
洛星辰摇了摇头,抱住了双膝,“我没去过多少地方,也没见过多少人,说不太清楚。这种事情,还是要眼见为实、亲身经历的吧。”
“世界总是那么复杂,我曾经见过夕阳下温馨的一家子,孩童在田野里开心地追着蜻蜓,那时候你会觉得,世界真的很美好,会愿意时光就此长久。但我也见过流离失所的难民,山泥草木对他们来说没有不可入食的。有人被病痛折磨到对生活失去希望,即使有一丝生机,即使小南求着要给他治疗,他最后也选择了自我放逐。南国和北国其实并没有差多少,这些情况处处可见,我说南国病入膏肓,难道北国就很欣欣向荣了吗?”
“北国的情况我不清楚,其他人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对我来说,”洛星辰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里,就是地狱。”
林宇看着她美丽的容颜,空洞的双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伤了冬阳的人,就是伤害你的那些人。”
“我知道。”洛星辰拿火钳挑了挑燃烧着的柴火,“对不起。”
“你没有必要道歉,说不定,是我们连累你了。”林宇将双手摊开,放在火堆前取暖。“冬阳是从宫里逃出来的,这个仇家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洛星辰的瞳孔瞬间放大,虽然林宇没有看着她,她还是低下了头,轻轻地问着,“原来是从宫里来的,是做什么的呢?”
“五年前的事了,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小官,他的师父和朝堂上的一个掌权者有些陈仇旧怨,本以为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仇家还是找上了门来。”
洛星辰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窝在火堆旁,沉默中各有所思。
冬天在不经意间过去了,洛星辰在山上待了整整一个冬天,这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玉灵山是南国里著名的山群,因为临近北国远离官场,这里并没有南国国都的奢靡腐败。春天一到,附近的村民也开始了活动,山林草木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林宇他们没有赶洛星辰下山,她便也不说,厚着脸皮待在山上。直到冬阳和林宇锯来木头,在旁边给她搭起了房子,洛星辰呆呆地愣在一旁,一身的局促不安。
林小南嘻嘻一笑,刚洗完药材沾着水的手便摸上了洛星辰的脸,她捧着洛星辰呆愣的脸一阵乱揉,笑道:“终于不用一天到晚对着林宇这个臭表弟了,终于有人陪我一起了!”
“我,我可以留下来吗?”洛星辰不太确定地问着。
林宇将最后一根木头砍开,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说:“你道我这是找苦受吗?要不是不想让你和小南挤一个充满药材味的屋子,熏出一身药味来,我才不干活呢!”
林小南一个手刀劈在林宇头上,惹得林宇哇哇地喊疼求饶。
洛星辰帮忙将砍好的木材码放整齐,嘴边是藏不住的笑意。也好,就当以前的洛星辰已经死在冬雪里了,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吧。
作为林星辰,好好的活下去!
山里的日子总是重复的。
冬阳的伤好了以后,时不时就拉着林宇对练,虽然林宇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让林星辰没有想到的是,林清歌居然也有一副好身手,和冬阳比试时输赢参半,一招一式是那么的相似。后来林小南告诉林星辰,玉灵山真人毕生只收了三个徒弟,大师兄冬阳,二师姐林清歌,还有一个小师弟叫陆飞舟。
而林小南的日子更是让林宇直呼没趣得很,一大早便上山采药,下午在院子里捣弄着各种药草,晚上在灯下看医术,天天如此,从来没有变过。
“真得有个人带你看看,这世界除了医书和药草还有很多的美好,如果这个人还能让你时不时炸毛,那我可就谢天谢地了。”林宇总是这样开着玩笑。
这样没有意思的日子林宇早就待够了,这天趁着林小南在后山采药,而冬阳和林清歌两人正在全心全意地促进感情,林宇在林星辰面前神秘一笑,便偷偷带着她下了山。
对于山里的一切,林星辰都很好奇。大片大片的映山红,奇形怪状的石头,参天的大树,都可以引来她的注目。
林宇看到林星辰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河水看,惊奇地问着:“怎么,你不会连河水都没见过吧?”
林星辰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喃喃道:“阳光下的水里,好像有星星。”
阳光正好,一道道金光走进流动的河水里,在河面下化身成细碎的星光,一闪一闪的。这样的小美好,足以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林星辰心头一颤。
林宇勾唇一笑,“这有什么,你看好了!”
脱了鞋袜,林宇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走进河里。他装模作样地拱手向林星辰鞠了一躬,便舞起了剑招来。
树枝划破水面,挑起一颗颗水珠,烈日下每一颗水滴都闪闪发光,环绕在林宇身周,缓缓飞起,又迅速地落下。翩翩白衣的林宇就好像仙人被满天的星星送下了凡。水中独自舞剑的男子薄唇如同被映山红染过一般红艳,一双长眼水润灵动,时不时含笑着朝林星辰看去。
这一看,没有误了自己,却不知会误了美人。
林星辰自然不知道心动是什么东西,她只知道,这个画面很美,很美,她也许会记得一辈子。
到了山下的村子里,两人更是玩开了。买风车,吃糖糕,和孩子们一起唱童谣,林星辰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的笑。失去的童年,她好像在这一天里全都找了回来。
林宇嚼着嘴里的麦芽糖,和林星辰肩并肩坐在村子的大榕树下,看着孩童们跳皮筋。
“不去跳皮筋吗?”林宇问。
林星辰看着夕阳下孩子们翻飞着的复杂花招,连连摇头,“下次吧。”
林宇很快将麦芽糖吃完了,看着林星辰像对待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舔着手里的麦芽糖,觉得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一个单纯无知的美人,在雪地里等待死亡?
每个人都有秘密,林宇自己也有很多不可说的事情。
他捋了捋林星辰被春风吹乱的长发,问道:“还要再买些麦芽糖吗?”
“不用了。”林星辰很满足地笑着说:“这次下山吃了好多东西,我觉得回去要吃不下小南做的晚饭了。”
“嘿,就是因为今晚轮到小南做饭才要吃这么多。小南的厨艺真的,唉,我甚至怀疑她在饭菜里放了什么奇怪的药草!”
林星辰笑出了声,“我觉得大家的饭菜都做的很好吃啊。”
林宇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丸子塞进了林星辰的嘴里。
“这糖甜吗?”他问。
林星辰认真地嚼了嚼,点头笑道:“嗯,很甜。”
“星辰。”
“嗯?”
“我给你吃的是保健的药丸,里面还加了黄连。”
风似乎在那一瞬间停了,夕阳照在林宇的脸上,他闪着碎光的一双长眼里倒映着林星辰呆滞的表情。恍惚中,林星辰清楚地听见了林宇的轻叹:“星辰,那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