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航下了凡,第一件难忘的事就是在自己家迷了路。
玉航绕着山路走了好几圈,急得想飞起来看看到底该往哪儿走,又怕被人看见。他一身白衣飘飘,与这深山实在是一点也不搭,但是他知道,脚下的这座山埋着这个大陆最好的玉石,那是他的前身。
无奈地看着斜阳西下,玉航坐在山路边,摸着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听见了女子清脆动人的歌声。
“……寒玉寄情,离雪纷飞。盼君归,盼君归,盼得人憔悴。战事十三载,郎君无家书。玉碎,玉碎,玉石无情天欲泪。”
那女子身穿灰色布衣,一头长发挽在脑后,用雕刻过的树枝随意地插着。秋天的落叶飘落在她的发上,她却好似没有发觉,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背着一筐子药草,手里挥着狗尾巴草,就这么悠闲地走在山路上。
玉航站起身来,看着那女子越来越近。
田思秋注意到了前路上的男子,唱着的歌骤然就停了。在山上遇到人不奇怪,就算是遇到身穿华服的贵家公子也不那么奇怪,但是那人一直盯着你看就太过奇怪了!
还没走近,田思秋就放慢了脚步,低下头不去看他。
玉航终于见着了一个活人,终于可以离开这座早已厌倦了的山,平生第一次这么激动。他克制着自己,眼神灼灼地看着第一个以神仙的身份遇到的凡人。
“姑娘!”玉航已经迫不及待了,这小姑娘走得也太慢了些。
田思秋一惊,“您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带我下山?”
“哦哦,好。”原来是迷路的人。田思秋还带着几分警惕,也不敢一个人走在前头,就指着路和玉航并列着走。
“咦?我刚才就是从这里走过来的呀!”
“哎?我也是这样走的呀!”
“哦?怎么会?”
玉航站在山脚下,有些惊奇地回望着高耸连绵的山脉,这条路他刚才走过好几回了,从来都是在绕圈子。
“是舍不得我走么?”玉航轻轻地念着。
“什么?”田思秋问道。
玉航挥了挥手,“对了,你知道田家在哪里吗?我是特意来拜访他们的。”
田思秋小心翼翼地问着:“您找田家人做什么呢?”
“我听说他们琢玉技艺高超,特意来请教的。”
“琢玉?我们家不琢玉呀?”
田思秋连忙闭上了嘴,玉航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们家?你就是田家的人吗?别骗我了,连月老……岳老板都说你们琢玉技艺比玉神还厉害。”
“玉神?有这么个神仙吗?”
“呃,应该是有的。”玉航讪笑着。
“抱歉,可能我们不是您要找的人,附近姓田的也还有几户人家,不过隔着这里好几座山呢,您还是去那边找吧!”
田思秋说完就要走,却感觉被什么绊了一脚,摔倒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身后背着的药草却撒了一地。
“你没事吧?”玉航连忙将人扶起,又俯身去捡地上散落的药草,却发现一根红绳蜿蜒着。沿着红线看去,一端还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却缠在了田思秋的脚腕上。
“糟了!我的红绳!”
玉航一时心急,伸出手去想解开田思秋脚上的红线。
“哎你干嘛?!”看不见红绳的田思秋只见玉航突然摸上了自己的脚腕,连忙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眼前人模人样的公子。
“不是,我的红绳!我……这……”玉航语无伦次,欲哭无泪。
月老这个坑货!
好好的当个神仙,他就不该下凡!
低声下气地道歉,脸红心跳地撒谎,死皮赖脸地跟着,玉航最终成功地在田家住下了。
当然,期间一直承受着田思秋戒备鄙夷的眼神。
田家确实不琢玉,确切地来说,田岭的玉矿还没有被发现。也不知道月老哪里听来的假消息,把他玉航坑的够惨的。
这不是神仙不神仙的问题。
玉航刚刚飞升就遇到了玉帝,直接被带回了天庭,一路晕眩,什么也不记得。
第一次下凡的他就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没有了月老的红绳就像不认路的孩子丢掉了地图。
玉航叫了无数次的土地爷爷土地大哥,却连半个土地神的影子都没见着。后来想了想,这附近的灵气都被他吸收了,哪有什么土地神?还没有飞升之前的他应该也算半个田岭的土地神啊!
玉航心里现在只有悲惨两个字。
“玉公子?我们家就剩这么些存着的菜了,您别介意。”田父招呼着玉航吃饭,桌上是田母和田思秋做好的饭菜,几碟青绿诱人的野菜,一小碗自家泡的咸萝卜,配上一大碗糙米,已经是田家过节时的菜样了。
“怎么会介意呢?你们愿意收留我已经很感激了!”
“哼!”田思秋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糙米。
玉航有些脸红,确实是一场误会,但好像被当成登徒子了。
田母在桌子底下踢了田思秋一脚,笑呵呵地说着:“玉公子不介意就好,我家秋儿就是没什礼貌,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呵!”田思秋夹了一筷子咸萝卜,放在嘴里嚼的咯吱咯吱响。
“不不不,是我失礼在先……”
田思秋一个眼神射了过来。
“我是说是我给你们添麻烦在先,你们随意就好,真的,随意就好。”
山里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贵家公子,田父田母生怕有哪里得罪了贵人。而田思秋还气着玉航摸她脚腕的事,一声不吭地吃着饭。
玉航第一次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尴尬。
吃了别人的还住别人的,总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玉航摸进了袖子,在乾坤袋里翻来捣去,摸出了一根玉簪子。
“很感谢你们的招待,我也没有随身带什么,这根簪子就当作是报酬吧!”
田父看着面前青翠欲滴的玉簪,虽然没见识过却也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他既然要给就收着呗!”田思秋一把拿过玉簪,“都说了是报酬,不拿白不拿。”
“你这孩子!”
“没事没事。”玉航笑着,“这是你们应得的。”
田思秋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嘟着嘴。
而玉航偷眼去看田思秋脚上的红绳,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它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