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哲学需要激活
金石本来好听,但是无道则如无人敲打,仍然是默默无声。天下万物是自然的芜杂的存在,道是深潜而澄明的本质,本质起着驱动的作用。
英语中的说法,叫作激活。道就好比那敲打金石的手,那激活的一敲,便驱动了一组天然的程序。
“金石有声,不考不鸣。”
金石有佳音,不敲无以鸣。
《天地》
明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万物纷扰杂乱变易有它的实在性,大千世界有自己的章法、自己的主心骨,有其时间与空间的规定性。
世界是奥秘的,又是明确的,是无穷的,又是具体的,是运动中的,又是不变的,是永远没有绝对把握的,又是清楚的。
哲学的伟大并不会压迫我们凡庸之人,而是帮助我们更加踏实和明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亏。”
古今无端却不能相互替换,万物纷杂却哪个都不能缺少损坏。
《徐无鬼》
知天知人,就是智慧
世间的知识、智慧分两种,一个叫知天,天之所为;一个叫知人,即掌握人之所为。知道天是怎样运作、人是怎样运作的,就算齐了。
能够懂得天之所为即命运、吉凶、变异、生死与各种天象等,是天生的、自然而然的,只需乐天知命,只需顺天而行。
人没有全知全能的,谁都是生存在半知半解中,用你的知识和智慧所掌握的一切,去保养、帮助、调理、安慰、平衡、发育、托举你的知识和智慧,启发你认定尚未掌握的那更多的东西。
“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
知道天的运作,是遵循天道、倾听天道而产生的了悟。知道人事运作,是以人类的所知,弥补人类的所不知。能够做到终其天年,不至于半道上夭折,也就是智力与知识的发达有效了。
《大宗师》
要有大智慧
人们常常相信大的比小的宏伟、超越、高尚、长远、厚重。
未能大而化之者,只能小而病之,自找麻烦。
减少无谓的名词之争、从概念到概念之争、瞎子摸象之争是可以的,也是必要的,是有可能逐渐有收效的。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大智慧从容舒展,小聪明锱铢必较;大智慧大而化之,小聪明是是非非。
《齐物论》
识别真正的智慧
一个学说,一个主张,我们要掂量一下它的自我评价。
如果它认为自身已经竭尽了对于真理的发现与表述,如果它一心堵住继续探讨与发展的道路,如果它一心要宣布历史的终结、真理的终结、道术的终结,别人也就很难再相信它了。
“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
它的道理保持着没有止境的开放性,它的各种论点不会偏离根本的宗旨。
同时保持着茫然昏昧的混沌,不把道术讲满讲尽。
《天下》
明白天地的道理,万物的性情
认定了某一样是正确的,师从之,跟随之,而将那些被这个“是”所否定掉的一切全部抹杀。
这样的信念是不明白天地的道理,不晓得万物的情性,容易产生价值偏执与唯意志论。
以个人主观的好恶定是非、判善恶,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道天不知道地,知道理想不知道现实。
“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
效法对的抛弃错的,效法治理好的抛弃治理混乱的,要自己以是为师法,而不要非,以治理为师法,而不要动乱;这种说法是不了解天地间的大道理和万物的实情。
《秋水》
要有想象力
视障者无法阅读文章,聪障者无法欣赏钟鼓。
岂止是生理上有盲目与聋哑呢?知识智能上也是同样的。
需要想象力、对文学艺术的感悟能力以及对文学艺术的虚构的知音,不只是需要经验与技术层面的判断真伪能力,也不仅仅是严格地掌握逻辑规则进行推理思辨的修养。
“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
对于盲人无法让他领会文采的美观;对于失聪者无法让他知晓钟鼓的乐声。
《逍遥游》
不要局限于已知
有那么一种人,听了许多种道理说法,最后还是以为谁说的也比不上自家。
自以为掌握了一些知识,就得道了,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天下最美好、最宏伟的一切。
这是浅陋可笑的,不长见识的,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大道理。
等真正开眼了,服气了,认识到大道的难以穷尽了,原来的得意扬扬的样子,只能使见闻与境界阔大的高人见笑,叫作贻笑大方。
“闻道百,以为莫己若。”
听得多了,还是以为谁说的也比不上自家。
《秋水》
认清无知的领域
你掌握了的、可以运用的知识其实十分有限,但是调动起更大的对于无知领域的估量与感觉,你就不会在世界上感到一无所知、一无所能。
有了无知的领域,才能把握与运用已知的领域为人类、为自身做事。无知,是有知、用知和求知的支撑。
“人之于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
人对于各种事物的了解本来很少,虽然很少,却要仰仗着对于所不知道的一切的大概把握而后才能够去探求天道的意向与表达。
《徐无鬼》
承认自己的无知
已经知道的知识经验,只是整个世界的知识的极小极小的一部分,与此同时,对不知道的事情,你有没有一个自己的估摸呢?
有时,人们是依靠自己的不知,而得到某种知的方向,甚至还得到了行的方向。
这种知的与行的方向的前提,正是承认自己的有所不知,所以不搞妄自尊大,不搞妄自菲薄。
“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
人人都珍重自己的才智已经了解的知识,却不懂只有仗恃自己的才智所不知道的知识,才能更多地知道一些知识,这能不算是最大的困惑吗?
《则阳》
不拘泥于片言只语
语言是用来表达某种意思的,理解了意思,不必迷恋语言、修辞、声调、风格。
语言也可以有独立性,语言可以促进或弱化思维,可以成为推敲和延展的对象。
语言有可能偏于执着、空洞、强烈。语言本身仍然有暗示的作用、控制人的作用。
不必拘泥于片言只语,要全面地准确地理解。
“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言语是用来传告思想的,领会了意思就忘掉了言语。
《外物》
不要本本主义
书籍可以看,看到的是形状与颜色;书籍可以读,读出的是声音和名称。
仅仅以语言文字的形状、名称、读音、视听感觉与印象来感知世界,这靠得住吗?用语言文字的视听感受来寻找对于世界的视听感受,这是足够的吗?
遵循着文字—书籍—知识—意义—智慧的路线来尊重文字与书籍,又要做到不接受本本主义。
“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
言语的可贵之处在于它的意义。意义是有所来由有所指向的,也是很难用言语表达的。
《天道》
认识真正的智者
真正有智慧有知识的人可能不喜欢讲话,而那些滔滔不绝的人很可能智慧与知识极其有限。
我们要不受虚浮言辞的干扰,要能识别得清谁有智慧,谁没有智慧,谁有知识,谁没有知识。
智者不应是说教者,而应通过自我修养,言行一致,豁达大度,以取得人们的尊崇。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有智慧的人不一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人不一定有智慧。
《天道》
认清名和实的分别
名声、职位与一个人的实际,有时并无那么贴切的逻辑关系。
但是丢了实求名,丢了主求宾,倒是俗人的通病。
人这一生,忘掉了主,却为宾而闹它个死去活来,这样的事已成人类通病。
“名者,实之宾也。”
名声是实际的附属物。
《逍遥游》
不辩论
一心巧言胜人,把违反人之常情常识的东西说得像真的一样,就会与众不合,脱离群众。
缺少道德修养,着重表面文章,走的是崎岖小道。
只知以辩对辩,能有什么真正的学问与发明创造呢?
“说而不休,多而无已,犹以为寡。”
解说万物万象,喋喋不休,没完没了,还嫌说得不过瘾。
《天下》
知而不言
知晓道比较容易,不去言说道却相当困难。
有所知晓但无所谈论,这就是抵达天道、抵达天然之路。
有所知晓却信口谈论,这是抵达人事红尘的凡俗之路。
我们有讲知易行难的,有讲知难行易的,有讲知行合一的,而这里却讲开了知易不说难——说则投入到人世间,不说则与天神交。古人注重的是天意、天命、天道,而不是人事。
“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
懂得自然规律容易,达到忘言境界难。悟道而忘言,能静心发慧者,活得自然,活得真实。了解规律把它用语言说出来,那是人为的表象,并非真实。
《列御寇》
保持谦卑与低调
要作认知判断,而不急于作价值判断,还没弄清真相,就先分辨好坏、美丑、善恶、爱憎,是无根据地瞎说。
道也罢,言也罢,并没有铁定的标准与范围。三维空间之外,我们只能搁置在那里。
对于古典经典的历史与文书,可以有所体认讨论,但是不妄加批评指摘,在世界与历史面前要保持谦卑与低调的态度。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
对三维空间以外的事情与话题,圣人搁置在那里暂不讨论。
《齐物论》
体悟人生的路径
虽然把古书都说成糟粕,略走极端,其含义却堪称石破天惊。强调的是身教大胜于言传,言传又大胜于读书。
从书本到书本,而不是从生活到书本,再从书本到生活,多次的生活与书本之间的往返双向交通,你依然悟不到精华。只有顺着认识、感受、实践、经验、人生把这一切联系、消化,才可以得到真正的体悟。
“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古时候的人已经随着他们那些不可言说的道道儿一去不复返了,能够流传下来的,恰恰不是那最奥妙的精华。那么君王所读的书,不是古人的糟粕又是什么呢?
《天道》
建立平静坚强的心境
理性地、知性地做主自己的心境,有了平静坚强的心境则进入了恒常无忧的大境界。
个人的修养境界高于一切具体或专业知识,本初的纯洁质朴高于、优于后天所受的教育与影响的观念。
不睬具体,着重整体,不睬细目,而着重主纲。这样的人就是超人、至人、圣人,直通神人。是神人自然使万众心服口服,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
用理智管束行为,用观点塑造平常心。
《德充符》
真正获得解放
懂了无穷,体悟到了无穷,就是逍遥之游。
无穷才是根本,进入了无穷就能逍遥地游个不亦乐乎,能真正地解放,真正地逍遥。
物物而不物于物,即使用外物,而不被外物使役;真正地主宰自身,优游自适。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若是乘着天地间的正常运行,驾驭着六气的自然变化,遨游在不受时空限制的道的领域,这还有什么需要凭借的呢!
《逍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