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芷本就穿的是玉容用上好的仙锦织就的衣服，换去了刚入人界的装扮，再加上白纱遮面，广袖飘飘，那些有些道行的修道者自不会把她当做普通贵家女，都看出了她的不凡，虽然不乐意寻宝的队伍里出现这么厉害的人，但到底还是敬畏着的，所以冰芷问，自然会有人答话。
瞧，现在修仙的人都这么浮躁了呢，呵！
冰芷扫了一眼面前聚集起来的修道者，除了偶尔几个，其他的都不过刚刚入门的普通人罢了，看上去不像是那些大仙门有组织的寻宝，倒像是散修自发聚集起来的。冰芷皱了皱眉，自古以来，凡是宝物出世，都是凶险万分，这样修为去寻宝岂不等同于送死吗？不过想来，富贵险中求，修道之路也是如此，不过，不求稳打稳扎但求一步登天的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即使冰芷再如何善良，也不会去同情这些自寻死路的人。
冰芷随意问了些消息，不过都是些外围的小道消息，根本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冰芷知道这些人已经走上了亡命的道路，她能做的不过是劝说两句，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听与不听全由他们，都说“命由天定”，其实不过是每一个选择的权利都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是选择的背后是不同的结局罢了。
冰芷转身离开，听她劝的倒是零零散散跟着她。冰芷本没有在意那些人，但是她往城外走的时候，那几个人还跟着她，虽说是鬼鬼祟祟的，但即使是躲藏的功力也不行，冰芷扫一眼便都看出来了。
冰芷见他们有继续跟下去的趋势，回身站在那里不动，那几个人见藏无可藏，都站成一排在冰芷面前，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让冰芷觉得很有趣。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道友……我们只是觉得……”其中一人吞吞吐吐，想要表露的意思冰芷也都明白，不过就是觉得她比较厉害，跟着她去寻宝更安全罢了。
“我不去那里。”冰芷打量着眼前几个人，这些人能从那些人里退出来她以为是懂得取舍的，没想到只是想要在她这里得到庇护。
“那你刚刚问了那么多做什么？”其中一个人小声嘀咕，被刚刚说话的人拉住了。
“那请问道友去哪里？”
“寻人。”
冰芷无意与他们多说，寻宝之地她会去，却不是同他们一起。
“寻顾正道吗？”
这句话说出来，让冰芷对眼前这个人重新打量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笑了。
“青竹，莫闹，回去吧。”
那人原是幻形之后的青竹，冰芷不认真看还好，认真看便认出来了，更何况那一句话暴露了他。
青竹自知瞒不过冰芷，他本就没想瞒。“殿下，顾正道远比你想的要复杂，殿下此去还是带上我吧。”
冰芷微微摇头，“青竹，回去吧，有些事情，不该你承担的，你承担不起。”
青竹看着冰芷，“比如他们的性命吗？”
“是。”冰芷知道青竹下面要说什么，但是这个问题她必须回答。
“那您呢，殿下您能承担的起吗？”
青竹在努力克制着他的无助，他们只想要她平安，但是殿下每次都只为护他们平安，让他们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也不能，所以我只做我觉得我该做的事情。”
“包括刚刚舍弃那些人是吗？”
“是。”
“包括顾正道是吗？”
“是！”
“也包括我们，对吗？”
“是！”冰芷看着青竹，回答一次比一次音重，但一双眸子里却冷静的可怕。
“殿下！这些人和顾正道，明明是不对等的，你为什么要选择顾正道呢？”青竹还是不懂。
“青竹，有些选择是自己选的，他们选了这一条路，就应该想过最后的结局。我不能因为他们人数众多，前途凶险，就要去保护他们，然后忘了我来人界的初衷。每个人都要有承担结果的意识和担当。”冰芷的神情有些悲伤。
青竹看着冰芷，有些道他还没有悟到，所以冰芷说的他无法理解。更无法理解冰芷为何心心念念一个大魔头，却置那些修道之人不管。他愿意去相信他的殿下是对的，但是他不懂。
“青竹，我问你，若是这一次我救了他们，那以后呢？从他们决定去寻宝开始，就已经有了赌的心态，那这一次活了，下一次呢？就算每次就这么幸运，我天界也不需要这样的人。”冰芷知道青竹不能理解，是因为他也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在被她带到水镜一天之前，他受到的教育是舍小我成就大我，所以，他会下意识选择去救人。
冰芷更知道青竹要阻止她去做什么，每一个与顾正道交过手的都有这样的反应，她也知道所有人都是一心为了她好，若非真的到他们觉得走不通的路，他们不会让青竹来阻止她。
“殿下！”
“这次我真的拦不住你吗？”
青竹红着眼睛，低声嘶吼，像一只走入绝路的狮子一般。
“青竹，你从未成功过，谈何这次？”冰芷看着远方，思绪有些飘忽，这次青竹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
“殿下！顾正道他……他不一样，但是……我……我不能说。”青竹挣扎着，但是又有什么在束缚着他。
冰芷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两日，他们看见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总归是让他们恐慌的事情，而且是关于她的。
“不能说便不说罢。青竹，送他们回去之后便来找我吧，若是跟着我能让你安心的话。”冰芷没有再强令青竹回去，她若不肯，他们自有千万种方法跟着，暗处总要留一个心眼，倒不如明处能护着周全。
冰芷转身离开，她知道青竹自有办法让他们不再跟着，青竹看着冰芷背影的目光里包含着万般内容，最后终化为心疼和坚定。
“殿下，水镜昨日开了。”这是青竹在冰芷转身之后说的话，冰芷听到了，却没有停留。
水镜开了又如何，能窥得未来又如何，她不信命，从来都没有信过，如何会被这些虚妄扰乱心神。
可是，青竹他们不得不选择相信，他们在水天一镜的人都看见了水镜里展现的冰芷去人界会发生的事情，不管哪一条路，只要冰芷去寻了顾正道，冰芷眼前便再也没有路了，他们也想选择不去相信，但是他们被水镜里冰芷最后拔剑自刎的画面震撼到了，到底会有多么绝望，才会让这么心软的殿下舍他们而去啊。他们……他们所求不多，只想要冰芷平安，可是……可是……
他们拦不住殿下啊……
青竹低头松了松手，他在没有察觉的时候，把手握麻了。青竹低声说道“你们都散了吧，以后好好修炼，终有得道成仙的一日，莫要再拿性命去赌了。”
殿下说的对，他承担不起这么多人的命，那就不要去承担，他救得了他们一时，又如何救得了他们一世。他本来想的是“众生皆苦，缘何不渡？”
如今，殿下却说，“众生皆苦，只渡一人。”他不懂，这大概便是他还未参透的道吧。
那群跟着青竹的大部分都是小仙门出身的人，虽然规模不大，但重在品性纯良，当时想要寻宝不过是少年冒险心性，想要为师门扬一次名，如今知道青竹是为他们好，均点头答应，回各自的仙门去了。
青竹看着他们散去的背影，有些恍惚，若他没有遇着冰芷，他也会回到自己的仙门，日复一日的在修炼，或者在赌命吧。青竹想问冰芷，那年冰芷是不是“只渡一人”渡的便是他，但是他知道不会有答案的，冰芷不会说，他也悟不透。
青竹是在冰芷快要入深林的时候追上的，冰芷知道青竹来了，没有去问他在水镜里看见了什么，只是一步一步往深林里走。
青竹握着剑跟在冰芷身后，一脸戒备。冰芷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才回头道，“不要紧张，都是熟人。”
这里原是一处青龙盘桓的地方，皇家的人称之为“龙腾之森”，是一处圣地。之前冰芷来人界游历时，与那青龙不打不相识，因着这里是帝京外界，也是仰仗了青龙的仙气，才护佑了整个国家。冰芷是这里的常客，常瞒着青竹他们来这里喝酒。所以，这里冰芷熟悉，青竹却不熟悉。
青竹修为不够，只觉得这龙腾之森里阴气深重，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殿下，回去吧！水天一镜里，我们都在等你。”
冰芷摇了摇头，“青竹，我不问你，是因为我知道，即使我问了，你也不会说的。我不管水镜里展示了什么，你们又为什么这么担心，既然不能说，那就不要再劝我了，你应该知道我想做的事情，你们劝不了。若是再劝，你便回去吧。你知道我有办法让你们出不了水天一镜的。”
青竹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的都是水镜里展现的冰芷最后自刎时绝望的眼神，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不要妄想把我带回去，你应该知道，你们所有人都拦不住我。”冰芷在青竹积蓄法力的时候开口道。青竹有些颓力的放下手，他终究什么也做不了，他的能力，他们所有人的能力终究是太弱了。
冰芷微微皱眉，这里这次有点不太对劲，她也不想去分心去操心青竹那些小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