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哥儿和印染回到太守府的时候,安秋韫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了。
安秋韫看着满头汗水的卿哥儿拉着一身清爽的印染走回来。
她迎上去,牵着印染的手对着卿哥儿埋怨道:“皮猴儿,净爱带着你妹妹出去胡闹。”
安秋韫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一只手牵着印染,一只手给卿哥儿擦汗。
“是是是,都是儿子不懂事,母亲您可别数落我了,被父亲知道我惹您生气,我又得挨训了。”卿哥儿从安秋韫手里接过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向她告罪。
“姝儿今日开心吗,苏茹说你的刺绣又进步了,今日授琴的夫子也向我夸奖你了。”安秋韫笑得温柔。
印染仰头开心地弯着眼看向安秋韫,“姝儿今日很开心,母亲别怪哥哥了。”
“真拿你们两兄妹没办法,”安秋韫嗔怪地点了点印染的额头,然后略有些严肃地看向卿哥儿,“今日便不罚你了,下次可不许再玩得这么晚了!”
卿哥儿连连点头,举着手保证,“绝无下次!”
安秋韫见卿哥儿的样子不由地笑出声来,“好了,快带你妹妹去吃饭吧,你父亲还在书房等着你呢。”
“好的母亲。”
卿哥儿拉着印染跑了进去。
“你可慢些,别摔着你妹妹!”安秋韫有些担忧地在卿哥儿身后喊道。
“不会的母亲!”
卿哥儿吃完饭以后才磨磨蹭蹭地前往羽偲璠的书房。
他在书房门口踌躇着。
羽偲璠被卿哥儿走动的声音吵到,他略带严肃地对着在门外的卿哥儿说道:“还不进来!”
卿哥儿打开门,低着头走到桌前。
羽偲璠抬头看着已经将头埋进胸口的卿哥儿,“现在知道怕了?白日里胆子很大嘛,竟然带你妹妹玩到这么晚!”
“咳,那个,父亲今日是因为要带着友人逛一逛,所以忘了时辰。”卿哥儿弱弱地回道。
“嗯?友人?”羽偲璠挑了挑眉。
“额,就是恒城的宋子源,今日王夫子嘱托,故而带着他随意看了看。”卿哥儿摸了摸鼻尖。
羽偲璠放下手里的笔,“原来是宋子源,”他看着卿哥儿,严肃地问道:“你既已与他接触,便与我说说,今日与他同行你有何感想。”
卿哥儿也正经起来,“宋兄确实不负盛名,一路同行,他的礼数始终十分到位,谈吐之间也非旁人能及。”
“还有呢?”
“其余的,儿子不敢妄言,毕竟相交不深。”卿哥儿斟酌着说道。
羽偲璠摇摇头,“你确实还需历练,整整半日,你竟然只是浅薄地了解了一番表象。你可知,当初我前往恒城拜访,宋子源只是一眼便猜出为父来历,并将为父的性情猜了个十成十。”
卿哥儿有些吃惊,“他竟这般敏锐。”
“所以说,将你送往靖远书院还是有必要的,靖远书院与庐陵书院不同,你的性子不若容家那个孩子沉稳,到靖远书院正好可以向宋子源多学学。”羽偲璠微微叹口气,“日后羽家的重担始终是要压在你身上的,你切不可懈怠,日后也不要随意带着姝儿外出。”
卿哥儿皱着眉看向羽偲璠,“父亲?”
羽偲璠郑重地看着卿哥儿,“有些事现在你还不适合知道,日后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他低下头,翻出一本书,“好了,现在查查你的功课如何了,若是不过关,未来五日都给我呆在府里。”
卿哥儿刚刚还严肃的面容被羽偲璠后半句话弄得龟裂开来。
他苦哈哈地开始回答羽偲璠的问题。
容承和卿哥儿他们分别后就回了容府。
他俊朗的脸上带着些愁容,疲惫使他的脚步愈发沉重。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的下人正在为他收拾需要带走的行李,他们匆忙的步调令他更加烦闷。
他将本踏入寝室的步子转向了书房。
他从放着书卷的书架上抽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
卷轴描绘的手法有些生涩,显然是他许久以前的画作。
卷轴上画的是一个用红绳扎着羊角辫的女童,她右手撑着下巴,正坐在一个石头上看着什么。她的眼神专注,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容承轻轻地抚着画中的女童,他的眉头渐渐舒展,但是眼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疲累。
他从怀中抽出一根红色的发带,将它轻轻放在卷轴上。
垂下双眸,他将袖袋中的玉佩取出,玉佩的玉色莹润,显然是难得的好玉。
玉佩被雕刻成桃花的样式,虽然手法不精,但还是可以看出雕刻的人细心地磨去了棱角。
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取了一张白纸。
将纸铺展开,他思考一会,便熟练地画了起来,画中的人影越发清晰,绘画的手法也十分精巧,将画中人的神韵画了个十成十,就连她略有些规避的神色都被描绘出来了。
她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容承画了进去,就像是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遍一样。
待停笔,容承才仰头长叹。
也许刚开始是因为羡慕羽邵卿有一个可爱的妹妹,但是,在看见羽子姝和刘康他们肆意地玩闹时,他开始羡慕能够和她那样亲近的他们。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荒唐,他竟然就这样喜欢上了一个年幼的女子,仿佛所有的喜乐都可以为她左右。
他为自己感到不齿,可是他明白,他所有的情绪也只是因为那个人是羽子姝,只是因为,她是她。
万般情丝,若是对方不愿,那又有何意义呢。
既然要长久地离开此处,不若就此放下,日夜辗转,从来都只是庸人自扰,毫无意义。
容承闭上双眼,他苦笑着。
收好桌上的东西,他将它们锁进了暗格,然后离开书房。
两日后,容承出发前往庐陵书院。
他将自己离开的时间告知了卿哥儿。
他还在奢望着,希望能够在离开前再见一次印染。
在他出城前,卿哥儿和刘康他们一众同窗都来送他了。
但是,没有她,没有那个娇小的身影。
说不上是失望,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林玉江和容承的关系是所有人中最好的,他将手中的礼物放到容承的手上,“你此番前往庐陵书院,想来我们会有许久见不到了,多写些书信,别断了消息。”
林玉江拍拍容承的肩膀。
其他人也陆续和容承道别。
卿哥儿是最后说话的那个,他将自己送的东西细心地包裹了起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且待到出城后再打开,我想,你会喜欢的。”他和容承虚抱了一下,然后对他作了一揖,“愿尔学得大成,此番,别过。”
容承勉强的扯着嘴笑了笑,他对着前来送别的人作揖拜别,“容承在此多谢各位了,我们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众人向他道别。
容承登上马车,众人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待到再见不到马车的踪影了,他们才三三两两地离开。
容承独自一个人呆在马车里,旁边还放着刚刚收到的礼物。
或许是由于对印染的特殊,容承并没有先去看别人送他的礼物,他打开了卿哥儿给他的东西。
打开装着东西的锦囊,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半新的笔袋。
看见这个笔袋的容承果然露出了笑容,因为这是印染亲自缝制的笔袋。
当初卿哥儿拿到笔袋的时候,还向所有同窗炫耀了一番。
故而,容承见到这个,一眼便认出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邵卿,偏我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容承自嘲的笑笑。
卿哥儿在容承临行时将这个笔袋送给他,一是一种警示和告知,另一方,也是希望他能在漫长的求学生涯中放下。
笔袋,也算是全了容承的一个念想。
锦囊中还有一张字条,容承将它拿出来,上面是卿哥儿已经初具风骨的字迹。
“愿君安好,过往错妄将且放下。”
容承握着字条的手微微收紧,“错妄?”
他微扬着头,将眼中的涩意逼回去,手因为用力而显现出青筋。
平复好心情以后,他依旧将笔袋和字条收了回去,只是没再去看别的东西,而是闭上眼睛,静静地靠坐着。
马车颠簸地行驶着,潍城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