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界另有其主,吾难往之,尔自行前往罢。”未瑾将自己的力量包裹在印染的身上。
印染的身体渐渐变得清晰,她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故而急于感受周遭的一切,然而,在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她却依旧毫无知觉。
她精致的秀眉微微蹙起:“为何依旧如此?”
未瑾见她有些微愠,也不敢隐瞒,“吾的力量尚弱,尔如今只是以魂体的状态存在,故而还需寻个容体,余已为尔施以牵引,仅需前往便可。不过,尔需承些因果。”
印染垂眸看着脚下飘过的浮云,她抬头远远地眺望着,须弥,她的嘴角翘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开始吧,若能得偿所愿一点因果又何妨?”
印染跟着身上的牵引离开,而未瑾也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排斥出去。
印染随着牵引来到一处奢繁的府邸中。
无视着周遭来往忙碌的仆从,和四周鬼斧神工般的园林奇景。
她停留在了府邸的西厢。
穿过镂空样式的房门,她踏入内间,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深宅妇人,反而是令她意外的身份——一个孩子,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娃娃。
印染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
孩子似乎也能看见印染,她挥舞着自己肉肉的小手,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印染。
印染在孩子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有些激动地张着嘴,眼中回转着泪水。
她急切地伸手去握住孩子的手。
伸出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她现在依旧无法碰到实物。
然而,令她惊讶的是——她握住了,她甚至还感受到了从相握处传来的柔软触感和孩子身上暖暖的温度。
印染的脸上露出了笑颜,那一瞬,犹如世间繁花竞相绽放。
孩子被她感染到,也痴痴的笑着。
那一声声笑声冲击着印染的心房。
印染轻柔地拂着孩子的脸,“好孩子。”
她缓缓闭上双眼,去探阅这个孩子的命运,可是,越往后看,她的眉就蹙的愈深。
孩子的名字是羽子姝。
羽家世代为官,到了羽子姝父亲这一代更是得了帝王青眼,她的大伯是京都沛城的正一品官员,而她的父亲则是潍城的太守。
她是在父母和兄长的期盼中降生的。
她的父亲为她取用姝字,希望她能拥有美丽的容颜和幸福美好的未来。
而她也不负羽子姝这个名字,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以娴雅美丽闻名,在家人的呵护下,她幸福地度过了出阁前的日子。
在及笄后,她的母亲为她相看了潍城的第一公子——容承。
容承的家世虽没有羽家雄厚,却也是潍城的大户。
而容承的品貌才华也是极为拔尖的。
羽子姝也曾多次从其他世家小姐的口中听过他的传闻。
毫不夸张地说,容承是潍城所有闺中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羽子姝和容承才貌相衬,家世又相差不远,这桩婚事便这样定下了。
婚后的生活幸福而平淡,但是,这也只是一时的平静。
随着羽子姝的年纪渐长,她的容貌越发艳丽,潍城已经无法阻止她的名气外扬了。
无论是远在沛城的皇室,还是处在域外的周边各国,所有人都知道——潍城容氏一族的嫡次子娶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
羽子姝的名字被广为传扬,更有甚者,将她称颂为羽仙。
容承是爱着羽子姝的,但是,他并没有能够护住她的权势。
在接到征召令的时候,容承还不知道危机已经潜伏在了他们夫妻的身边。
他欣喜地和羽子姝分享这个消息,并将她一起带到了沛城。
而这,也是羽子姝悲惨生活的序幕。
出于对羽子姝的好奇,一些纨绔策划了一场意外。
在容承进入沛城后,因为躲避迎面疾行的马车,他们的马车冲撞了在旁边的当朝权贵的座驾。
容承下车致歉,而羽子姝因为担心而拂起了马车帘子的一角窥视。
可是,就是这小小的一角,将她的容貌暴露在了当朝五皇子的眼中。
纨绔们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结果败兴离去。
而五皇子在那惊鸿一瞥后日夜辗转,他无法忘记羽子姝的容颜。
作为帝王最宠爱的孩子,五皇子的异样被察觉。
为了讨好五皇子,一些官员开始针对容承。
在将他逼入绝境后,他们又假惺惺地提点他献出羽子姝。
容承不愿,他们便去说服羽子姝。
羽子姝并不是一个愚钝的人,她知道一切起源于她。
为了救容承,她曾求助于自己的大伯,但是,大伯一家的势力并不如那些人浑厚,他也无能为力。
无计可施下,她只好决绝地写下诀别书。
而容承也在诀别书的打击下写下休书。
自此以后,他们再无关系。
骂名随着这件事伴随着羽子姝,但是她无悔。
她被送给五皇子当妾,但是,五皇子或许是真的喜欢她,她被提为侧妃。
即使五皇子待她极好,她还是在未来的日子里愈发消瘦。
她原以为她会就这样过自己的一辈子。
却不料,容承因为她的决绝深受打击,因此联合了安王发动了政变。
她成了他的阶下囚。
他娶了安王的小女儿,成了新王朝的驸马。
为了报复羽子姝,容承将她当做拉拢那些官员的工具。
她就这样浑噩麻木地度过了三年,若非容承手里捏拿着她双亲的性命,她早就想一死了之。
但是,就是这样的羽子姝,依旧遇见了真正珍惜她的人。
她早已失了活下去的动力,日日愁绪缠绵。
为了让她展开笑颜,他常常划船前往羽子姝住处后方的湖。
他为她吹笛颂诗,终于,在一次他讲述游学趣事的时候,石窗内的羽子姝展现了笑颜。
但也就是这一次,偏偏被容承撞见了。
以容承如今的权势,他很轻易地就将男子抓住了。
他在她的眼前命人废去了男子的手脚,挖去了他的双眼,割除了他的舌头。
羽子姝撕心裂肺的喊着,她想要阻止,却被死死压制。
崩溃之下,她迎上了本应刺向男子的剑。
原以为能够一死了之,醒来后却发现她被送上了前往前线的马车,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押运的兵马被伏击,和她一起送往前线的女子都被带到了敌国的军营。
这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已经传扬到了他国。
她被进献给了宋国将军,因为她叫羽子姝。
在没有人阻止的情况下,她有千万种自我了断的方法,可是不等她动手,容承便亲手将她送入了黄泉。
军队被伏击后不久,容承就带着一队兵马偷袭了正在修养的宋军,而羽子姝则被当做人质挡在了那个将军面前。
毕竟,羽子姝曾是容承之妻的事众所周知。
可是,不等宋国将军开口说话,容承的箭就已经射向了羽子姝,准准地刺入了她的胸口。
羽子姝看着刺入心房的箭,她扯了扯嘴角,便软软的倒下了。
她终究还是死在了曾经最爱的人手中。
这就是她的一生,她悲剧而痛苦的一生。
她悔、她恨。
若是她从未降生,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所有人都能安然。
这是她最后所想的。
印染缓缓睁开双眼,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她轻叹一口气,将脸上的泪水拂去。
尚在襁褓中的羽子姝,睁着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印染。
“乖孩子,不会再那样了,你会安康喜乐,遇见真正能够与你相守一生的良人。”
言罢,印染双手结印,将一丝福运注入羽子姝的灵魂。
浅蓝色的光芒没入羽子姝的身体,刚刚还看着印染的羽子姝像睡着了一般。
印染望着虚空,她知道,羽子姝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这个身躯。
她的执念回溯时光,今天是年幼的羽子姝本该夭折的日子。
若是印染未曾来到,羽家此后再不会有羽子姝,她的魂魄也将灰飞烟灭。
收回目光,印染在牵引的作用下进入了羽子姝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