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青年人在青年导师如陈独秀、胡适、鲁迅等一大批新文化运动大将的启蒙下,纷纷走向争取人的解放、争取国家独立富强之路。我们看鲁迅《伤逝》笔下的子君和涓生,就是力图冲出樊篱的新青年。他们有别于旧青年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他们肩负寻求民族的解放与自身的解放的责任。他们要婚姻权、要经济权,要自主权。他们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强烈发声,宣讲民主与自由,人权和法治,扮演拯救中华民族的神圣角色、担负挽救民族存亡的神圣使命。
正是从自身到社会国家的整个精神更新,“五四”青年成为中国青年的经典范式,树立了一个青年的标杆,无数青年向他们看齐。可以说,“五四”青年在一个民族国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同时,第一次完成了青年的社会结构化意义规定。而这一切的到来,都是由于社会相对开放自由的结果,反过来说,青年的奋争促进了社会的开放自由。当我们重提“五四”青年,重唤文艺复兴,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重提青年人的权利以及他们在社会中的角色意义,就是调适青年在社会结构中的正确位置。
“五四”时期,青年人已然成为中国社会结构中的不可忽视的力量,连鲁迅这样的青年导师都寄予厚望,当鲁迅发现中国的历史由两个时代组成: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求做奴隶不得的时代,过往这两个时代无非是吃人的社会,他希望中国创造“第三样时代”来,并将希望寄托在青年人的身上:“扫荡这些食人者,掀掉这筵席,毁坏这厨房,则是现在青年的使命!”毛泽东则说得更加直接:“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青年人从未有过地被抬到如此高的地位。
“五四”之后,青年在历史当中扮演过仍然极其重要的角色,比如“抗日青年”对民族自救的自觉奉献,“进步青年”对延安的向往与奔赴,“民主青年”对联合政府的呐喊,“跃进青年”对理想的狂热追求,“文革青年”对整个国家的破坏,“愤怒青年”对国家的疯狂热爱和盲目排外,等等。如果仔细分析这些青年,会发现,他们并非与“五四”青年一脉相袭,正如我在《愤青跟“五四”青年不能等同》里谈到,并不是讲只要是青年,就一定是“五四”青年,不同的历史环境之下,青年人表现了不同的价值追求、行为方式,对国家民族产生不同的影响,“抗日青年”奔赴国难,可敬可爱,。
从纵向分析其实也可以看得出,青年有好的,也有坏的;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有朝着“五四”青年步履前进的,也有逆“五四”青年而行的;有在推进社会前进的,也有阻碍社会发展的,这就提出了一个新的重大课题,青年并不总是阳光的,并不总是正面的力量,也并不是不会成为利用的对象,并不是不会成为历史前行的阻碍者。显然,我们需要积极向上的青年,而非需要消极误国的青年。
中国愤青现象应该引起足够关注
中国经济发展的速度已经显示,中国经济规模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指日可待,没有太多的悬念,这是中国无法忽视的一个变化。
“中国速度”带来了“中国世纪”。高盛预计,中国经济将在2040年左右超过美国。经济学人智库则从购买力评价角度出发,预计中国将在2017年超过美国。无论国际和国内,很多人都在说,“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
随之而来的是“大国崛起”话题,标志性事件就是2006年11月电视片《大国崛起》在央视热播。这部打着探究大国崛起的规律的片子,其实是在问每一个国人:中国崛起了,你准备好了吗?
是啊,大国崛起,你准备好了吗?是当今中国人,尤其是青年人面临的一个时代课题。大国崛起以后,中国如何在国际关系扮演恰当的角色?是争夺世界霸权,与西方“有条件地决裂”,还是担负大国使命,促进世界和平?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因为悲痛的历史创伤,因为政治诉求不同,因为青年的价值取向差异,很可能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这些年,西方国家对“中国威胁论”十分关注,这其实是要论证一个命题:越强大的中国危险性是不是越大?我认为强大的中国并非必然地具有威胁性,我同时认为,强大的中国如果具有威胁性,对世界不是好事,则对中国也未必是幸事。但是谁也不敢说,强大的中国没有危险性,未来中国有没有“威胁”,完全取决于青年,关注青年,就是关注中国的命运。
过去几代青年所处的时代是屈辱为明显标志的时代,现在的青年所处的是“中国世纪”的时代,后者显然要有更多的自信甚至骄傲。他们有着更鲜明的青年意义重构的冲动,对西方抨击中国表现出特别强硬的态度。仅就去年至今年发生的一系列“外交事件”、“爱国事件”,激起了中国青年的强烈反弹,可管窥一斑。
然而,这是自信的一代,也是焦虑的一代,全球化时代,中国青年存在普遍的文化认同焦虑,加上就业难、独生子女、应试教育、公平受损等,随时将他们推上弱势的位置,都可能引发“愤怒”。当愤怒因实际困难无法解决而积蓄时,必然要转移,去寻找可替代的宣泄口子,这个口子,可能就是在自信前提下的“爱国式泄愤”——通过所谓的爱国行为,来消解内心淤积的愤怒,达到情绪的平衡,“爱国式泄愤”向前一步就可能演变成狭隘民族情绪。
掀起“捞愤运动”的高潮
2007年,我曾经写过一篇短文,叫《没有哪一代是垮掉的》,写作的原因,是一些人认为“80后”、“90后”是独生一代、溺爱一代,是掌上明珠、温室之花,他们蔑视传统,厌弃学业和工作,行为骇俗,因此,他们被一些人称为垮掉的一代,基本上被视为不健康、没有出息的一代。而国家、民族的前途与希望都要寄托在青年人身上,“80后”、“90后”垮掉了,国家民族的前景岂不令人堪忧?
在那篇文章里,我阐明了这样一些观点:
我从来也不认为有垮掉的一代,没有哪一代是垮掉的,每一代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每一代主观上都努力振兴我们的民族,我只能说我更喜欢哪一代人,而不是自大到妄说哪一代人不行。
在说垮掉的一代时,我们常常犯以偏赅全的毛病。很多时间,我们说某一代人垮掉,并不是用观其一生的视角,而是截取他青春年少的那一段来说事。这样与其说是一代人的垮掉,不如说是人生某一个阶段的特性。青春年少时力比多过剩,要充分释放,而这个时候,恰巧社会的宽容度相对较高,力比多伸展的空间很大,于是很多逾出常规的事情就做出来了,这在他们的父辈看来是惊世骇俗的、不可理喻的。
长辈看不习惯了,就说他们垮掉了。其实,过了这个时期,就像是退潮后的平静,一切恢复过来,也就无所谓垮掉不垮掉了。在说“80后”、“90后”是垮掉的一代时,我想更多地忽视了这样一种生理现象,或者说把一种生理现象夸大成社会现象,甚至夸大为社会危害。
事实正是这样,时间再往前推十年,我记得那时很多年纪稍长的人也对“70后”意见很大,忧心在怀,也有反感,甚至到了“不与‘70后’交朋友”的地步,他们眼里“70后”一代显然也是垮掉的一代。可现在是较少有人担忧“70后”了,是不是他们已经垮得无可救药了?我看不是的,70后现在大展身手,在各行各业都有挑大梁的。
愤青也可以说是人生某一个阶段的特性,是一种生理结果,但是,愤青并非“叛逆青年”、“力比多青年”可以概括,如果愤青仅仅是某个年龄时期的特征,则无法解释在我们生活中为什么存在大量的愤中、愤老。我们也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少年老成”,年纪小小,其心智见识要远远超越大人、老人,比如说韩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