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军军营,入夜,欢闹的庆功会之后便是久久的寂静。今夜无云,一轮明亮的月亮当空高挂,从帐帘的缝隙透进来,照在喜儿苍白的脸上。
远远的,一曲悠扬的笛声传进她的耳朵,其调清远宁静,又不乏壮志豪情,是她没听过的曲子,却又让她感到那样熟悉与亲近。
她举起手里,闭着眼在空中弹起想象中的琴,在她的脑海里有一把琴,上头雕着梅花青龙,明月与流水。元钺直直呆里看着她把剑刺进他前胸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脑海里回放着,不知何故,她竟感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是哀切的……
“不是的!不要想了!”喜儿用力甩了甩脑袋,像是想把那人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一般。
中军帐中,元霖累得早已沉沉入了梦乡,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月亮在西边挂着呢,他便起来,提着剑在军营附近转了转,发现有块水杉林子不错,适合练剑,“噌”地一声把剑抽出来,耳边便也听到另一声金属的声音,他转头一瞧,发现元钺就站在不远处,也转头看他呢。
“四哥早呀!”他笑着打个了招呼,那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美目眼睛笑得弯弯的。元钺的脸像是晒不黑的似的,照理说他现在也算是军中主帅了,在这昏暗的林子里脸竟看起来白得发光。
“你不也挺早!”元霖说着,一蹬腿,举剑便刺了过去。
“诶!皇兄!”元钺一惊,没有硬碰硬地挡上去,而是跨步回身,躲开了。
“这么多日子没见,不成想你长进不小。今日就来比试比试。”
元霖的剑法属已经被灭的北燕慕容氏的雪山剑法,他最爱的宝剑也是一把北燕皇室的祖传的玄铁剑,就算是夏日里摸上去也透着一股寒意。其剑,苍劲有力,刚强雄武,精准果断,他算是雪山剑派中的一位集大成者。
元钺的鬼门剑法则是圆通师傅传授,起源不详,原本也不叫鬼门,至于原来叫什么名字也不太有人知道了。剑风诡谲,不按常理,时慢时快,虚实相生,根本让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这剑派在武林上更算不上是什么大派别,传人更是少得可怜,但传一个便是一个绝世高手,这样一来江湖人便更加觉得其甚是邪门,故以赠了一个“鬼门”之名。
元霖的力量元钺是清楚的,剑剑生风,带着啸声,让他更不敢硬碰硬地去接,故而额头渐渐起了一层细汗。
元霖打得也及其不痛快,像是榔头砸棉花,总也没个响动,看着元钺冒着汗,倒退着在树林间穿梭游移,实则脚步极稳、章法不乱。
两人过招,都极其专著,一声不吭,话都不说一句的。
这时天光渐亮,两人已是到了树林边缘,元钺看准时机,双腿用力一蹬树干,一个筋斗,跳到树林边的一条溪水中央的石头上,然后用力一蹬,又跳到了对岸。元霖紧随其后,只是当他踏上那块石头时,稳稳的石头尽然侧翻了,他无法借力,一下子落水。
元霖这才反应过来,是方才元钺的脚使了个坏,把那湖中央的石块挪了个位置。
这溪水倒是不深,也就到人大腿那儿,只是凉得很,把元霖冻得一下子抽了筋,正要对元钺怒目而视,元钺站在对岸噗嗤一笑,道:“好了好了,四哥饶命,打不过你,我是真累了!”
元霖不屑地切了一声,心道:明明是自己输了,元钺却说他打不过自己,为人如此圆滑,有时候是让他这个喜欢直来直去的军人有些不喜欢。
“不,明明是我输了。”
元钺笑道:“是四哥大意了而已。”
元钺自小便是这样,上元节猜灯谜,他明明已经猜到了,还自己小声说了出来,元霖站在他身边听到了,可当父王问起众皇子时,他却偏偏说猜不出,非等太子说出答案,他才稍后一点点讲出来,然后装作懊恼地道一句:“诶呀!还是没有大皇兄快!”
元钺比元霖小五岁,那时候他个头还很矮,瘦瘦小小弱不经风的样子,心思倒是比大人还多,元霖因此自小便不与他亲近。之后又因为元沛一事,他对元钺的意见更大了。
只是这三年琅琊州的变化元霖亦是有所耳闻的,元钺跟严家那些个只顾中饱私囊的人绝非是同道人,元霖也是明白的,而这次出兵南琅琊、更让他对元钺刮目相看了。只是……元霖瞧着元钺的一班属下、奴仆赶过来,又是给他擦汗穿衣服,又是给他喂药喂早饭的,啧啧啧,哪有一点军人该有的样子!
元钺呢,毕恭毕敬地拿着棉巾过来,要帮元霖擦擦身上的水,元霖下意识地朝外跨了一步,伸手拿过棉巾,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吧,你身子弱,碰不得凉。”
元钺道:“以前从来没跟四哥比过剑呢,今日一试,好不过瘾。”
元霖哼了一声,道:“下次找块开阔的空地,改日再比。”
“好,皇兄什么时候想练练手了,弟弟一定奉陪。”
元霖用棉巾擦着有些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回到军营,在营门口,闻见一股令人胃口大开的味道,问道:“这是什么?”
玄甲军的一个百人长路过,见了他赶紧行礼,道:“殿下!您回来啦!咱抓道的那姑娘用昨天吃剩的碎牛肉煮了一大缸粥,可香呢!我这就给您盛上一碗去。”
元霖举目一瞧,只见不远处,喜儿那娇柔的小身板,脚下锁着沉沉的铁链子,正用双臂握着一根大木勺费力地在一口大缸里搅着。
他忍不住过去瞧了瞧,真香啊!问道:“这里头放了什么?”
“花生,昨晚的牛肉碎,还有地里挖来的萝卜。”喜儿见大伙吃得那么开心,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清晨的阳光下,她雪白的皮肤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精致小巧的耳朵红透透的,有些蓬乱的头发垂在耳边,被风吹到她眼睛上。
元霖看着,不自觉地伸手帮她把那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军人粗糙的指尖划过她娇嫩的肌肤,那轻盈的触感,让元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缩回手,清清嗓子,训斥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本王没让你做饭。”
喜儿撅起嘴,不服气地道:“我闲着没事干嘛!你不想吃把碗放下好了!本来就不太够!”说完,她还朝元霖翻了个白眼,
“你!”元霖指着他,这小妮子,脾气还挺大,“你让本王放下本王就放下呀!哼!”他仰起脖子,将那半碗粥一口闷,结果被烫得五官缩成一团。
喜儿毫不掩饰地笑起来,小声嘲讽道:“活该。”
一句话又把元霖气得够呛,他一叉腰,扬着下巴道:“好啊,你不是想干活么?煮好了粥帮忙把咱兄弟的衣服给洗了,穿过树林就有溪水。”
他转身走开,喜儿朝他吐吐舌头:“洗就洗,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