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姿曼妙的王蓉穿着舞衣,会恨交加,哭着道:“哥,是蓉儿不好,蓉儿任性了,你要放箭就放吧!蓉儿不怪你。”
听了王大小姐的话,有人欲将弓拉满,王允高声喝止:“住手!谁敢伤蓉儿,我头一个宰了他!”
李长生伤口的血顺着他的衣物滴在他脚下,元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他心里还有一个更要紧的人:喜儿!
“李长生……”
元钺话音未落,李长生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李长生道:“殿下放心,李长生知道要怎样做,请殿下先从密道走吧,其他的事交给属下!”
“好。”元钺咬了咬牙,挟持着王蓉,按着她的指示,打开主位背后的密道门,从宴会厅的密道逃走。
密道的门一合上,顿时百剑齐发,可愣是让李长生挥舞着桌板给躲过了所有要害,正当他们要发起第二轮进攻,上千武僧和北渝骑兵冲进了院落,王允被生擒,泰州城令史府火光冲天,城内一片混乱。
谢玄拖着病体,带着无限的恨意,跟着道心退走逍遥阁,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梅珑便是元钺!除了元钺他不会是别人。这么简单的事,他如何没能想到?他要杀梅珑,决心下了好久,可元钺要杀他,大概只一瞬就决定了。
居然连佛家都利用,果真只有北渝蛮族才会这般无耻、不择手段!
“阿羽……阿羽!阿羽人呢?”谢玄问道。
道心四下瞧瞧,也是不知:“阿羽不见了你问我!”
另一边,重伤的李长生被大渝的官兵抬了出去,众人寻遍了王氏府邸也没能找到李文嫣。
次日清晨,泰州城又下了一场小雪,城中的火悉数被扑灭,令史府的正大厅被烧成了一摊废墟,李长生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坐在轮椅上,坐在主位右侧,厅中主位上坐着只有手臂上有伤口的元钺,左侧则是廷尉姜道成。
此时的琅琊郡已经被攻陷南北两城,现在还剩下三城。
“强攻……死伤太过惨重,还未必能攻得下。”姜道成皱着眉头道。
“如今已有了准备的渠城、淮阴城和渎城下令灭佛,斩杀所有和尚,我们原先安排进去的人也损失惨重。”李长生忧心忡忡地讲道。
“此地河网密布,地下水丰富,想要完全切断他们的水源也很困难。”姜道成补充道。
元钺沉默良久,道:“那就暂且先围着他们。李长生你帮着其它地方准备好春耕,另外还要修书去朝廷请求支援,梁国的主力军来了,咱们这点人也是绝对吃不消的。”
其实泰州城以北地区的人民早就朝北逃难去了,现在荒无人烟的,想在当地征点粮食都困难。今早主要就是商议军力配置以及安抚受惊的百姓的问题,早晨议事速度很快,命令下来,下头人飞快就去执行了。
只是元钺忧色未改。
李长生神色凝重,他没找到文嫣,敢去女眷所在的宴会厅时,那里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最后火被扑灭时,只从废墟里拖出几条已然看不清人形的尸体。
“再带我去看看那几具焦尸!”元钺道。
“殿下……”李长生惭愧得无地自容,先前他对文嫣确实多有嫌弃,可此次元钺遇险,若不是文嫣誓死跟随,他家殿下肯定早就不在人世。可以逃走的时候,文嫣没有走,如今她算是为了元钺而死,就是之前他对文嫣再有什么看法,如今也经不住伤心起来,“殿下,文嫣姑娘恐怕……”
“不会的!”元钺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迈着大步走向挺尸间。
“殿下,那景象惨不忍睹,您还是不要去了吧。”连小应子也在一旁劝。
元钺一宿未眠,此时血丝已布满了他的双眼,十来具难闻的焦尸他一具一具看过去。其中有几个身型较大的,便肯定不是文嫣,只是其中还有一具烧得不算太狠,可也已经体无完肤的娇小女尸,让元钺紧紧地锁起眉头。
要守住她背上的秘密,文嫣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会选择自焚也是在情理之中。
元钺伸手,想扒开她的嘴瞧瞧,被小应子拦下,道:“殿下,太脏了,使不得!还是小的来吧。”
他忍着恶心,小心扒开那女尸的嘴,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自告奋勇的小应子直接趴一旁吐去了。
元钺摇摇头,把手伸进了女尸嘴里。文嫣有一颗小虎牙,还有颗没完全长出来的智齿,其中一颗在左下角,才是长出一个小尖尖。他吻过她那么多次,她身上的每一处角落他都知道。
“不是,都不是她!李长生,这里没有她!她一定还活着!她还活着!”元钺欣喜若狂地瞧着李长生,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李长生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见元钺如此,亦是欲泣。
“她还在,李长生,找到她!”
元钺用帕子拭了拭手,简短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走出去。途径伤病士兵的医帐,济仁馆的人里里外外忙个不停,靳玮的妹妹靳也赶来南琅琊帮忙。
元钺停下脚步,问身边的李长生:“她怎么来了?”
“她……她说想来帮忙,人都来了,我就只好同意了。”李长生为难地说。
“让她回去,大梁的军队不知何时要返攻,这里随时会变成战场前线,胡闹!”
这便有侍卫跑去跟靳婉婷说,靳婉婷听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追上元钺,在他面前跪下,恳求道:“殿下!殿下!求殿下让小女子留在这里!”
元钺背手瞧着她,冷冷道:“起来。”
“殿下!”靳婉婷眼里的恳切没让元钺动摇分毫。
她继续道:“殿下,家母时时刻刻没忘了提醒我靳家是真正的士族。所谓士者,为天下而活,小女子不愿苟且于安乐之地,望殿下成全!”
元钺的眼尽管还是冷的,他弯下腰,把靳婉婷扶起来,语气柔和下来,道:“既知你靳家有士之志,便知你兄长现如今在京中亦是行道艰难。他能无畏洛阳的汹涌暗潮,便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靳婉婷听了知道有理,可依旧不甘心就那样做个闺中闲人。
于是元钺道:“你若实在想要做事,我便在北琅琊给你安排些事做。”
看着靳婉婷被带走,元钺转身对李长生道:“你也休息去吧,好好养伤。”
“殿下,属下不要紧,都是小伤!”
元钺疑惑地扫了一眼便成木乃伊一样的李长生,轻轻摇摇头,嫌弃地挥了挥手,直接让人把李长生给推走了。他现在心情低落得连话都懒得多说。
晚上,姜道成用肉食犒劳了三军,武僧们散落在南琅琊的大小寺庙中,也是不忌讳酒肉的,姜道成虽然对元钺这种以佛之名藏私兵的做法多有意见,可如今大敌当前,他也知道那都是无奈之举。
夜幕降临,元钺登上山坡,眺望连片的军帐,他觉得自己的里内是空的,文嫣失踪了,他的心也跟着冰封在冬日里被战火反复蹂躏的大地上。
“殿下,夜里风凉,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弄垮了身子,文嫣姑娘可是要怪罪小的的。”
还是小应子知道怎么劝人,元钺一听便立刻回了王氏府邸。按照文嫣的方子泡了个热乎乎的药浴,准备上床休息时,突然房外吵吵嚷嚷起来。
“让我进去!我进去见见那个元钺!”
“王姑娘,夜深了,殿下已经要休息了,还请你先回去。”
“元钺!你个王八蛋!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本姑娘滚出来!”
“王姑娘,您在这样,下官可就毫不客气了!”
寝室内有侍卫点起炉火,小应子正帮元钺盖上被子,一听外头闹成这样,动作也是一僵。
元钺道:“是王大小姐吧?让她进来便是。”他重新坐起身,看着门外,又吩咐,“帮我穿衣,然后去倒两杯茶来。”
王蓉冲进元钺寝室的时候,看见元钺居然衣服还没穿好,正在太监的帮助下穿外裤呢,顿时脸变得姹红,惊叫一声,转过身去,怒道:“你,你怎么这样就敢见客!还有没有点廉耻!”
元钺道:“大姑娘家夜闯本王寝室,倒成了本王没有廉耻了。”
“你!”王蓉气得跺脚,却又不愿就这么离开,质问道:“你为何不见我?”
“这不是见了么?”
“少在那里巧舌诡辩,我问你为何要囚禁我王氏一族!”
元钺冷笑:“你兄长下令要乱箭射杀本王的时候,本王可曾问这么蠢的问题了?”
王蓉背着身又急又气,却也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小应子帮元钺整理好衣物便退下了,此时宫人端来茶壶火炉,元钺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甚是悠闲地坐下亲自烹茶。
“王姑娘,您坐吧。”小应子提醒道。
“他,他穿好了?”王蓉红着脸,说话都结巴了。
元钺所在茶炉前擦拭着自己那杆藏着短剑的翡翠玉笛,他后悔带着喜儿出游,后悔出游的时候没带着自己这把鬼剑,后悔没有把全部的计划告诉文嫣,后悔没能护她周全……
“你,你!”王蓉缓缓转过身来,却见平时那个温和如春日暖阳的公子,此时居然面若冰霜地正用丝绢擦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顿时吓得腿都打颤。
以前她曾幻想过如果梅珑就是元钺就好了,可如今面对这样的真相,真实的梅珑,真实的元钺却又冷血残酷得令她恐惧与愤怒。
“坐下吧,王姑娘,你于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也不愿做忘恩负义之人。”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将我族人全部囚禁?”
元钺见茶壶里的水开了,不急不慢地拿起竹勺给王蓉盛了杯茶,道:“王姑娘,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你,先喝一杯吧。”
他用二指将茶杯推至她跟前,强大的压迫感让王蓉觉得呼吸都困难,可也让她冷静下来,至少,她王家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但如今这个局面下,他们已经没了谈条件的资格。
她苦涩地吞下元钺为她煮的茶,带着绝望,以极恭敬的语气问道:“殿下,希望我王氏一族怎样为殿下效劳?”
元钺听她这样说话,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只是笑得极冷,只道:“王姑娘,喝茶。”
面前这个元钺,王蓉已经不认得了。他那双眸子里似乎连半丝温情都没留下,他见她根本不是来谈条件的,他要的也不是什么交易,他要的是她王氏的一个态度,一个绝对服从的态度。
她看错了,是她错了。
北渝那个被排挤出京的念佛小王爷根本不是当年的需要他人扶持的萧道衍,更不是供王氏复兴的阶梯,而是骨子里流淌着鲜卑血液,要将王氏碾踏的铁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