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两匹枣红马从九顶山上急驰而下,在山间小路上齐头并进,显得那么仓促又洒脱。
一身素色衣袍的子书月,没有任何头饰的长发,只用一条锦缎绑着,随便的散落在背部,却难以遮掩绝世的容颜。
一身玄色衣袍的江澜生,一头飘逸的墨发随风飞扬,配上棱角分明的五官,真正是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果然人是要靠衣装的,从没见过大师兄如此打扮的子书月默默的想,不管以后谁成了她的嫂子,都应该是有福气之人。
其实大师兄还是很英俊的,放在二十一世纪也能横着走了,只是思想有点迂腐、古板,好可惜啊。
江澜生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师妹,嘴角微微牵了牵:师妹这是嫌他思想古板呢。唉,师妹思想超前,如此不合时宜,可真愁人啊。
立在九顶山之巅的大师,看着自己两位弟子驾着快马,消失在小道上,才走回屋里。
大师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想写点什么,就看到一张纸条夹在砚台下:师父,月儿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您,还没走就挺想您的。月儿虽然漂亮、乖巧、懂事,可您也不要太想念我了。万一想起来的时候,就去后山的老鹰洞里看看吧。
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臭美的?
后山老鹰洞,又潮又阴,几只老鹰也都搬迁到前院来了,洞口被封住,都快7、8年没用了,还有啥好看?现在也无事,去看看这丫头葫芦里有什么好药卖吧。于是,在心里各种嫌弃自已弟子的静辉大师,脚下生风的来到后山。
大师一挥袖,堵住门口的大石都被扫到一边,洞口露了出来。因为常年没有开过,也没有阳光透进来,一股清凉的透着霉味的气味飘了出来。待洞里的霉味扩散开,阳光也慢慢的照进洞里,里面渐渐的亮了起来。
大师走进去,里面还有一个更深更大的洞口,诚如大师这样沉稳有加,见多识广的人,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几十个大坛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每个坛口上都绑着一条丝带,上面记录着各种酒名与酿成时间:菊花酒,莲子酒,槐花酒,糯米酒,地黄酒,野果酒,金桔酒,梅花酒,桃子酒,角落里还有很多小的坛坛罐罐的各种药酒。算算日期,布条上显示每坛酒都酿成8年以上了。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酿的,他怎么不知道?难道是他带着生儿和天儿去云游那年,小丫头一个人在观里无聊酿的?
这个小气扒拉的丫头,昨天竟然还跟他讨价还价要开哪坛酒,真是该打。突然不想把小丫头还给子书逸了,怎么办?子书逸这个老家伙,死了一个小女儿,居然得了一个旷世奇才的大闺女,真是便宜他了。
静辉走出洞外,大手一挥,那些大石又把洞口重新封上。
忙着赶路的子书月,此时可不知已经被自家师父惦记上了。
入夜,两人快马加鞭来到一个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客栈。此处正是去往京城与河云县的三岔口。一条路通往京城,另一条通往河云县。师父给两人的指示是一起往河云县治疟疾,之后子书月回京城,江澜生去各地云游行医。
江澜生牵两匹马到马棚喂草料,子书月来到柜台前,把一些碎银放在柜台上道:“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子,看着是个面善之人。他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拿了碎银道:“姑娘,你运气真好,刚好还有两间上好的房间。只是,你一个人要两间房吗?”
子书月疲惫不堪的小脸皱了一下:“还有我师兄呢,他去喂马了。”
“哦,好说好说。”掌柜的忙拿了钥匙,领着子书月上楼。
楼梯还没走到一半,就听到门口有人高声喊道:“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掌柜的心里“格噔”一声,忙转头去看,子书月也跟着转过头来。
只见在大门处,有两个男子正走进来,走在前面的男子气宇轩昂,气度非凡,五官精致,鼻梁高挺,面部表情却冷若冰霜,穿着一件墨色锦袍,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贵族之类的。
后面跟着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男子,同样是出类拔卒的面容,无比干净的俊脸上,是一丝痞痞的笑容,让子书月想到一个词:坏怂。此人肯定也是非富即贵的货。
“两位公子,很不巧,没有客房了,最后两间被这位姑娘给包了。”掌柜的忙小心翼翼的说道。他已经认出了这两位是谁,但是此时也只能装不认识了,这位姑娘好像也不好惹呢,两边得罪,他都得挨整。
子书月用鼻子“哼”了一下,伸手抢过掌柜的手中的钥匙,就向楼上走去。
“姑娘且慢。”走在后面的那一位飞身上楼梯,挡住子书月的去路。
“哦?”子书月停下,也不急着上楼,面无表情的看着挡着她路的男子,她倒是想要看看来到这个异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外人想要用什么办法从她手里抢到钥匙。
站在台阶上的掌柜的有点急了,忙走下来,来到那贵公子身前,拱手躬身施了一礼,正想说话,那位公子虚扶了他一下,错开他走到前面来:“算了,既然没了客房,那我们就去睡柴房好了。”
“好吧。姑娘,算你好运气。这么漂亮的姑娘,一个住店可要小心些哦。”那男子痞笑了一下,飞了下来。
她这是被调戏了?子书月飞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们,正想上楼,就看见大师兄走了进来。
那位贵公子一看到江澜生,抱拳打了一声招呼:“原来是澜生兄,澜生兄别来无恙?”
江澜生连忙回以一礼道:“镇南侯,江某实在不敢当您的礼。镇南侯这是要离去?”
“此店已没客房,本侯与靖王去睡柴房。”那位公子淡淡的说道。
江澜生早几年去过南方云游,在南方军营呆过一段长时间,给军营里的官兵免费看诊,其实也是名声在外。他性格温润,医术了得,在军营里非常受官兵的尊重。
江澜生居然也认识那个坏怂,上前打招呼:“见过靖王爷。”
“江公子不必客气。最后两间客房都被那位姑娘包了,你与我们一起去睡柴房吧。”
哦,都被师妹包了,那就好说了。
江澜生叫住两人,朝子书月说道:“师妹,既然没有客房了,就让一间与镇南侯和靖王爷吧。师兄我在柴房对付一晚就是。”
镇南侯?靖王爷?她就说嘛,这一间小小的客栈怎么会一下来两个非富即贵的俊公子呢,原来是两位贵人。
子书月慢慢的走下台阶,来到三人面前,朝着其他两人福了福身:“臣女子书月见过靖王爷,见过镇南侯。此前不知是两位贵人,还望恕罪。”
然后拎着其中一把钥匙的绳环在靖王面前晃了晃,交到他手中,有点阴阳怪气的道:“靖王爷,久闻大名,却从未见过,真是遗憾。只是王爷调戏良家小女子的说辞实在不咋地,有待改进。”
子书月说完,不再看三人,径自转身往楼上走去。留下三个男人呆在原地,脸上表情各自精采。一贯云淡风轻的江澜生,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家师妹的背影,师妹这是被靖王调戏了?不对,好像是调戏靖王了。
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镇南侯,以手抵唇,胸膛微微震动,忍笑忍得好辛苦。
靖王在震惊之后,转过身对着江澜生:“你师妹?”
江澜生仍没从刚刚的错愕中跳出来,呆呆的点了点头。
靖王再问:“我皇叔的弟子?”
江澜生终于清醒过来,又再点点头。
公冶靖好想锤死这个江澜生,他还好意思一脸无辜的一本正经的点头。自己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反调戏,且还不能报复。能报复吗?一年前父皇病重,皇叔一出场,就把整个皇宫镇住,他都怀疑只要把这个小丫头骂一顿,皇叔都会把他整死吧?就算他是王爷又如何,一国之后都敢收拾。
可是他一个做师兄的,不应该为师妹道歉吗?靖王心里忿忿的想到。
此时江澜生却一拱手,微微一弯身道:“两位请勿见怪。师妹从小住在山上,很少下山,所以没见过大世面,不懂得规矩,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师妹两世加起来的阅历比任何人都丰富,江澜生在心里狠狠的吐槽自己,为了平息靖王怒火,居然说谎话骗自己。
一直未出声的镇南侯袁洛云轻轻拍了江澜生肩膀一下:“澜生兄不必如此客气,有些人就是欠收拾。”说完抢过靖王手中的钥匙,“澜生兄不必去睡柴房,几个时辰而已,我们三个挤一挤就是。”长年在外打仗,哪里那么多讲究?打仗时,累了困了,几百几千个官兵都睡一个壕沟里,身上的泥和着汗臭味,谁还嫌弃谁?
袁洛云一往上走,后面江澜生和公冶靖也都跟上去。
最后大堂里只剩一身冷汗的掌柜的,默默的去关大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个大男人被熏醒了,确切的说是被一种酒味馋醒。
三人快速的从床上爬起,随意的洗漱一遍,穿戴梳头后,公冶靖第一个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一打开门,一股浓郁的酒香味就飘了进来,江澜生知道,一定是师妹这条酒虫在喝酒。只有她酿的酒才有这么浓郁的香味。
几人一下楼,就看到子书月在一张桌上自酌自饮,好不潇洒。昨晚灯光有点暗,且因为天气冷,子书月包着一块厚厚的头巾,看不清容颜。今日喝过酒后,小脸有点泛着红润,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更加楚楚动人。公冶靖的心神被晃了一下,没想到被皇叔带走的子书二小姐竟是如此美貌之人。
昨晚还因为被调戏而想揍人的靖王爷,此时怒意全消,径自坐下,拿过一个酒杯,自斟自饮起来。桌上除了一小壶温过的酒,还有几样可口的小菜。江澜生知道师妹的脾性,她绝不会主动邀请袁洛云的,忙拉着袁洛云也坐下来:“来来,镇南侯请坐。天气有点冷,我们都喝上几口再赶路。”
这酒中有淡淡的菊花香味,还有一种特别撩人味蕾的香味,靖王与袁洛云没有喝过这么甘美的酒,微微的陶醉其中,都闭了闭眼享受了一下。四个人各自再倒了一杯,壶就见底了。
靖王爷大手一挥:“掌柜的,再去温一大壶这种酒来。”
掌柜的走过来,为难的看看子书月,再看看靖王爷:“靖王爷,本店没有这种酒啊。”
靖王一听,撑着桌面站了起来,把脸凑近掌柜的,咬牙切齿的道:“怎么,我堂堂王爷还喝不起你一壶酒?还是剩下的酒全被子书小姐包了?”
袁洛云抿了抿唇,笑看着对面的子书月,这确实是这丫头会干的事。
子书月在心里狠狠的猛翻白眼,关于这个阎王爷,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可是他一个微笑都这么风光霁月,京城里该有多少大家闺秀中他的毒?从没谈过恋爱的子书月此时心跳也毫不受控制的漏了半拍。
江澜生怕天生发浑的靖王爷惹事,忙拉了拉他的衣袍,温声道:“靖王爷息怒,此店确实没有这种酒,这是师妹自酿的菊花酒。已存两年,刚开封的。”
“八年。”子书月面无表情的说道。
“八年?师妹你竟有八年的酒?师父知道吗?”江澜生惊诧的看着自家师妹。如果师父知道师妹藏着八年的酒不给他喝,一定会敲她的头的。
子书月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这个傻师兄,她都不想理他了。她给师父留下一山洞的好酒呢,大师兄那明显摆着她很不孝的表情到底是想怎样?
“那两年的菊花酒给二师兄藏起来了,我只好拿八年的了。大师兄放心吧,师父知道的。”
公冶靖可不管这师兄妹俩间的眉眼官司,直接就问道:“这酒果真是子书姑娘酿的?那赶紧再上一壶呗。”
唉,这靖王爷性情如此急燥,直率,怪不得敢在养心殿脚踹前皇后,还敢与当年的太子养心殿里练拳脚。真是......
子书月不知该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对着掌柜的说道:“掌柜的,麻烦把厨房剩下的半坛再温上来。”
掌柜的一听,忙点头道:“不麻烦,不麻烦,马上就来。”
不一会,掌柜的就端上来一壶酒,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目光,有的小声议论起来。
江澜生给每人都斟了一杯。靖王爷端起酒杯,放在鼻子底下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气:“那些所谓的宫廷酿酒师,真是沽名钓誉,真该杀了他们的头。”
江澜生一听此话,放下手中的酒杯,奇怪的看着公冶靖:“师父与靖王不愧是叔侄,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江澜生话音刚落,子书月就在他肩膀上狠狠的捶了一拳,真是够了,这呆师兄怎么净说大实话?江澜生无辜的看着微怒的师妹,不知哪里说错了。
袁洛云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看着师兄妹两人的互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饱喝足的四人站起来,江澜生结账,其他人去马棚牵马。
出了客栈,几人翻身上了马。江澜生问道:“敢问两位这是去往哪里?”
袁洛云说道:“河云县出了疟疾,有点严重。皇上命本侯和靖王前往河云县视察疫情。澜生兄呢?你们是去往京城吗?”
“不,我和师妹也是去往河云县。师父命我们前往疫区支援太医。”江澜生答道。
公冶靖转了一下马头:“那太好了,有你们两位前往,那些太医都可以直接回京去了,一群没用的老东西。我们快走吧,天黑之前应该可以到了。”